巫医说:“所幸这蛇毒毒性较浅,一时不足以致命,等血放的差不多了喝上药即可。殿下得天神保佑,定不会有事的。”
少年倚在榻旁,闭着眼睛,一片死寂。良久,他才轻启开口,吩咐道:“伤药放这,一会儿我自己上药,你出去吧。”
等人应声走后,他睁开眼睛,立起腰板,将上半身的裘衫再褪下去一寸绑在腰际,彻底露出裸露在空气下的肌肤。
肩膀上面一道血淋淋的鞭伤赫然映入阿隼的眼中。
“你受伤了?”他想上前,还没迈出两步,女子那道瘦弱的身躯毅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滚出去!”宝娜狠狠推开阿隼离近勃律的身子,“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中原人!要不是殿下慈悲心善从二殿下手里救了你,又怎会惹可汗不悦,放任二殿下与殿下比武?”
他驻住脚步没有继续上前,似乎是宝娜的话让他生了点愧疚。这时,外面再次嘈杂起来,有人嚷嚷着跑过来掀开帘帐,引着帐内的三人纷纷望去。
“药来了!”阿木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从外面进来,一转眼对上了门口阿隼的眸子。他感到意外,但还是先将碗递给了宝娜。
少年从女子手中端过药碗,吹去几口热气,毫不犹豫地仰脖直饮。阿隼静静立在一旁,直勾勾盯着勃律那张仿佛毫无痛觉和苦涩的面孔。他瞧见对方眉毛都没皱一下,就那样一饮而尽后重重撂下了碗碟。
一切动作都跟身体毫无损一样。
“勃律,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弄得?”阿木尔回头望了眼账外,“问了符€€也不告诉我,怎么去了趟大帐回来就搞成了这样€€€€难道是可汗打的?”
“你想什么呢。”勃律苦笑,“只是我与延枭打了一架,没什么大事。”
“都中毒了还叫没什么大事!”阿木尔在阿隼眼前头一次急了眼,“我瞧着这伤好像鞭伤€€€€延枭那孙子往鞭子上抹蛇毒?这事儿怎么得也得通报大帐那边才是!”
勃律冷眸掀开,扼住了他的话:“你们谁也别去父汗那里通报,让我逮着了论法处置。”
这话脱口,宝娜和阿木尔都噤了声。在他们这里,小殿下的话比大可汗的命令还沉重,他们都是小殿下的人,自然更听小殿下的话。
少年沉沉舒口气,略微感到晕眩。他闭眸缓了片刻,在拿起身侧的伤药时动作顿了一瞬,而后看向了帐内这三个立得板直板直的人。
“都出去吧,药我自己上。”勃律目光一转,投到阿隼的身上,语气不容置疑:“你也出去。”
阿隼绷紧了身子,站着没动。他目光锁住榻上的少年,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救了我?”
勃律冷笑一声:“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也没有资格让我后悔。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第十六章
帐内其余的二人大惊失色,急忙扯着阿隼的衣裳将人拖拽了出去。待帷帐布帘紧闭,宝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是不是嫌捡回来的命不够好?这里是穆格勒,不是你们中原,你怎么对你们皇帝的在这里就要怎么对殿下!”
阿木尔一把拉过宝娜拧到一旁:“你跟他冲什么火?”
女子皱着张西域的面孔,生气地恨不得踮起脚将鼻子怼到他的脸上:“今日殿下在大可汗处受的伤我不信缘由和他没有关系,明日没准就是背后捅刀子了……这事儿你管不管?你要不管,以后用不着你和符€€,我自己守在殿下身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用草原语吵了起来。阿隼听不懂,但还是依稀能从语调中感受到宝娜对自己强烈的敌意。虽然阿木尔一直尽力安抚着宝娜,但他还是能看的出来,他们对自己都有着很强的戒心。
他愣愣瞧着这二人,突然木讷出声,竟是令他们蓦地收声回,诧异地盯着他。
“你……你说什么?”宝娜一愣,张张嘴,好不容易才问出来。
阿隼嚅嗫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对不起……”他将话在嘴边来回掂量,“你们放心,我不会害他,害了他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对大庆更是毫无价值,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了,所以你们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忌惮我。”
宝娜和阿木尔听完,沉默了良久,久到光辉渐渐的从穆勒河地的河面缓缓升起,一时照亮了冬季的土地,也照亮了阿隼那扇如死灰般的面庞。
宝娜咬住下唇。哀莫大于心死,这个男人仿佛对一切都失了意志,此刻留在草原,似乎只是在试图寻找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借口罢了。
接下来的三天,阿隼没有再见到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