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越同盟,两国与楚世代为仇,迟早将有国战。一旦分出胜负,同盟必不复存在。晋同邻近各国亦有摩擦,有强敌在侧,诸国岂能不防备一二?"
殿外狂风骤起,呼啸着敲打门窗。砰地一声,窗扇被风荡开,重重拍打在墙上。
冷风灌入室内,卷动燃烧的烛火。火光撕扯摇曳,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瞬间蹿高,险些点燃垂挂的丝绦。
侍人转身关窗,动作稍有些慌乱。
执政扫过去一眼,天子眸光微闪,当即挥手命人退出殿外。"退下。"侍人不敢违背,弯腰退出殿门。
待门扉合拢,殿内仅余两人,执政才继续开口:“四大诸侯多年平衡,骤然打破将会如何?陛下可静观时日,待到时机成熟,自能再施以离间,则诸侯自相征伐,上京安枕无忧。"
执政面容清耀,长眉耷下眼角,不见慈祥仁和,反而蛇蝎为心,尽显阴狠毒辣。听完这番话,天子骤然冷静下来。他双眼微眯,凶
狠之色一闪而过,终化为一声狞笑。
“善,便依亚公之言。”
执政叠手施礼,留下写满字的竹简,转身离开大殿。刚刚迈出殿门,身后就传来天子的声音。
“来人,重开宴!”
执政双拳紧握,压制住回头劝诫的念头,一刻不停穿过廊下,迈步走下台阶。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脚下传出咯吱声响。执政短暂停下脚步,到底忍不住回头,在雪中凝望辉煌宫殿,眉心紧锁,无声叹息。
"陛下,心腹大患何止晋国。"
四大诸侯国力鼎盛,各自雄霸一方。膝下血脉不堕先祖之风,少时锋芒不露,遇风便能鹏程。晋国的公子珩,越国的公子煜,楚国的公子项和齐国的公子弼皆是大才榱槃,天纵英才。小国中亦不乏有为公子,怀才抱器,智计过人。
反观上京,同日渐强盛的诸侯国相比,完全是背道而驰,沦为两个极端。
执政突感一阵乏力。
他仰天长叹,冷气吸入肺中,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双肩颤动下垂,一步一步走向宫外,苍老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身后留下的足印也被雪覆盖,再也了无痕迹。
上京连降大雪,诸国入觐的队伍部分耽搁在途中,赶在最后期限堪堪抵达。
使臣们奉命入宫,雍檀走在队伍前列,环顾四周,看到其他三国的使臣,在楚国大夫身上短暂停留,旋即收回目光。
台阶上,两名王子分左右而立,盛装迎接诸国使臣。雍檀随众下拜,除履入殿。
他手中捧着两只木盒,一只装有入觐的礼单,另一只则是中途送来的奏疏,非是册立世子,而是请天子册封晋侯。
"拜!"
礼乐声起,编钟轻音缭绕。
礼官声音悠长,暗合乐声韵律,在殿前传出,于风中回荡。同一时间,晋国境内,一批刑徒被押送边境。
他们是参与叛乱的氏族私兵,林珩下旨免死,代之以边城服役,终生不得回。队伍出城时,道路两侧挤满人群。耳畔充斥唾骂声,令他们抬不起头来。
"逆贼!"
"为虎作低,发往边城便宜了你们!"
刑徒不
敢作声,更不敢回嘴,只能低头含胸顶着骂声走出城门。晋侯宫内,林珩高坐大殿,群臣分坐下首。
比起平日里的朝会,殿内位置空缺—大半。
缺席的人要么被押在大牢等待处决,要么随晋侯西逃,要么就是殒命城内,死在乱军之中。
诸人的位置也发生变化。
左班以鹿氏为首,赖氏吕氏位次前移,取代了公牛氏曾经的地位。
右班前列依旧是智氏和陶氏,而费氏—改韬光养晦的做派,初次现出峥嵘,大有一争高下之势。
礼乐告一段落,氏族们正要起身禀奏,林珩再次打破常规,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而是直接宣读诏令,打了群臣一个措手不及。
诏令内容不长,主要是对谋逆众人的处置。
“公子长车裂。”“
“有狐氏族诛,姻亲连坐。“
旨意一道道宣读,群臣缄默不言。
林珩扫视众人,抬手示意马桂稍停。
待氏族们的目光聚集过来,他才缓慢开口,一字一句道:“行刑之后,勒石为铭,证国人之义。铸刑鼎立于城内,法告于民,氏族犯法与国人同罪。”
一言石破天惊。
群臣惊愕当场,殿内—片寂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