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但即使如此,军士们在军营生活,把军饷寄回家,怎么就不能供一个读书人呢?"
"哈哈——哈哈哈——"
朱标一问,张老道顿时笑趴在地。窦澈无奈地看着抽搐憋笑的张老道,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朱标,摇头笑道:
"你说的是理想状态,也是朝堂上许多大臣的想法,但政策实施起来,实际情况却大相径庭。"
窦澈脸色一正,看着朱标继续说:
"如今大明四面征战,谁也无法保证下次领军饷时人在何处,对吧?"
"对。"
朱标下意识地点点头。窦澈则连珠炮般继续道:
"既然不知身处何方,也就无法找固定人帮忙运送军饷,到时候天南地北,寄回家的军饷能毫无损耗吗?"
"更何况大明四处烽火,假设一个军户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在前线,政策规定家中必须留人随时准备替代可能阵亡的儿子入伍。"
"那么,这位军户的继承人是否需要训练?怎能允许一个未经磨砺,毫无战斗经验的年轻人在战场上白白送命呢?"
"一旦战祸降临,地方官员可不会关心你的儿子是否受过军事训练,那时,哪个父亲忍心让孩子就这样奔赴前线,自寻死路?"
"我大明非府兵制,没有分田给兵的规矩。就算他们有十数亩薄田,还得供应至少一个儿子习武杀敌,怎能再承受得起一个只会书卷,不擅劳作的读书人的负担?"
看着朱标因这番话而愣在原地,窦澈拿起一旁已冷却的茶水,缓缓补充道:
"这还是在军队清廉,道路畅通的理想状况下。"
"谁能保证士兵的军饷能如实放,谁又能确保他们的粮饷每月都能送到亲人手中,哪怕只有八成?"
"榨取士兵,这并非前朝独有的恶行。"
"绝不可能!"朱标猛然起身,大声反驳。
"我大明的将士们都视死如归,无人敢贪污士兵的血汗钱!"
"蓝玉不会同意,魏国公更不会容忍!"
窦澈和张老道交换了一个眼神,宽慰地拍了拍朱标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
"当然,我之前也说过,目前的户籍制度是相对合理的。"
"但并非每一代将领都如蓝玉和徐大将军一般,一心为国。"
"你无法保证,我大明的将军们世世代代都能不顾一切,全心全意对待部下吧?"
朱标的脸色沉如墨石。他清楚窦澈说的是事实。
王朝兴盛后总会走向衰败,伴随着的便是政治腐败,军队腐朽。
如果未来真的出现窦澈描述的情况,士兵的军饷被严重克扣。
而家中却不得不随时准备送另一个儿子去前线赴死,却无法再供给一个读书人,那时,这些走投无路的军户会做出何等可怕的事?
然而,朝廷上下对朱元璋的户籍制度赞不绝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制度近乎完美。
却未曾深思,这严格的户籍制度背后,潜藏着足以颠覆大明王朝的巨大隐患。
意识到这一点,朱标顿感全身冰冷,下意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回过神,见窦澈和张老道仍在那儿交谈,朱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对了,眼前还有一位博古通今、目光犀利的贤者!
朱标深信,窦澈既然能在繁华盛世中洞察潜在危机,必定有解决之道。
正当他向前一步,急切想询问解决办法,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太监已匆匆来到面前,高声道:
"窦先生,今天给皇后治疗的时间到了。"
"好的,我们走吧。"窦澈点头,对朱标说:"今日与朱兄相谈甚欢,若有空再向朱兄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