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参茶和一碟枣泥方酥递到皇后手边后,绾青便又默默退下。
与兰珺一道转出阁外,瞧见她手中的酽茶亦是凉透了也未减半分,两人不由相视而苦笑。
眼下,太后正在佛堂彻夜念经祈诵,帝后二人急召了六部尚书、钦天内务两府领及内阁大学士入宫商议太皇太后之丧仪。
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太皇太后病重,因而礼部早已草拟预备起来,眼下正事无巨细地同皇帝及皇后报述。
前一刻还是人声鼎沸、点金流红的元宵盛筵,不过须臾,宫中已是玄缟素服、披麻簪白。
过了子时,大臣们才纷纷领命告退出来,又去给下属一一布置。
皇帝生母实际并非现下的孝敏太后,而是已故的良贵太妃。先帝在世时,良嫔诞下皇长子,却因位份较低,故无权抚养皇子,便由彼时的太后、即如今的太皇太后将长孙养在膝下、亲自教养,待良嫔被擢升为良妃后,这位皇长子才回到了自己母后身边。
故而祖孙舐犊情深,皇上方才更是下谕:辍朝七日,京中及各地官员都要为太皇太后奉慰守孝。足可见皇帝对于这位祖母丧仪之重视。
殿内依旧寂然,只剩帝后二人。皇后见皇帝满目哀思,不忍劝道:“外头尚有太子看顾着,皇上好歹也去眯上半个时辰,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闻言,只是问道:“太后呢?”
“母后怕是伤心过甚、精神不济,臣妾已命丹杞和小喜子先行送母后回宫歇息了。”
一国之君这才点点头表示允肯,左手越过茶几,将皇后的葇荑轻轻握住,又闭了闭眼缓神,似是这般才能缓缓恢复些神气。
如此宁静了须臾,皇帝才缓缓睁开眼来,眼光掠过自己面前的酽茶,却是无甚兴趣,又见对面的茶汤及点心,目光便有所停驻。
皇后趁此柔声劝道:“皇上用些参茶和点心,垫一垫吧。”
“皇后一道用些。”
皇后淡笑不语,便也不遑多让。
“绾青,再奉些茶点进来。”
侧殿传来皇后的声音,绾青心底不由高兴,百忙之中主子们终于进食了。正巧太子从殿外进来,她福身行礼,一阵寒气从身前扫过,便又连忙起了身去取糕点茶水来。
索性望云得她指点后也愈周到,不过一会儿,就奉了一壶参茶和三四样小点前来,绾青朝她道过辛苦,抬脚就往殿内走去。
她端着乌木漆盘,屈膝朝暖榻上的皇帝及皇后见礼,布盏碟于矮几。
太子应是方才回完话,将将踱步至暖榻前的圆凳上坐下,绾青再起身朝太子一礼,将一茶一点放置于方桌上。
“是个细心周到的。”
绾青忙跪下身去,垂回道:“皇上过誉,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皇后有个得力的女官。”
“皇上所言非虚,绾青尚帮衬了臣妾不少宫务事宜。”
绾青心头只觉古怪,怎得九五至尊在此情此刻,会将话头落到自己一个宫女头上,于是出言愈恭敬。
“奴婢惶恐,能进宫侍奉是奴婢的福气,家楣荣光。”
皇帝沉吟,却未抬手叫起,绾青便只好跪候着。
素日里自己是偶尔在皇上跟前露面的,在凤仪宫当差的这些日子里,使她更加懂得谨言慎行。
眼下,她正跪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与女子面前,目不旁移、脊背笔直,言语尊敬、不卑不亢。
却听皇帝向皇后说道:“皇陵不比宫中,事繁人杂之处,若能拨亲信内官前去为佳。”
话说到这儿,绾青心中也有了一丝会意,难道……
“绾青”,皇后再次唤她,语气听不出与往日有何异处:“太皇太后的梓宫七日后将落于皇陵,往后的初祭、大祭、满月、百日、暂安及周年礼,细琐之事无数。”
“若本宫遣你去皇陵,代本宫亲自监察。”
“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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