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刚过,一辆不算惹眼的黑色轿车从高路上下来,汇入祜灵市的车流中,七拐八绕后在一家便利店前刹停。
应筵下车进去买了瓶水,回车里灌下两口,解锁手机再次打开邮箱里助手昨晚来的与€€耀商谈的总结。
上个月他出差回来习惯性到西下俱乐部小坐,酒刚上来,王睿便顺势坐到他对面,压着嗓音说:“巧了。”
应筵问,什么巧了?
王睿便冲靠窗的卡座里那个穿浅灰色衬衫的a1pha抬下巴,说:“就是他,当年小岑辞职后他打听了好几回。”
a1pha独自坐在那里,桌上摆了六杯颜色相近的白葡酒,他压着张白纸写写画画,估计是自个跟自个玩盲品。
应筵收回眼:“他经常来吗?”
王睿不用查会员预约记录就把那a1pha过来的频率摸索得一清二楚:“不常,每年一两回吧,都是一个人。”
应筵问:“没点人?”
为了提高对客人的服务质量,这些年里俱乐部会定期对长期员工进行品鉴培训,会员们点人玩盲品的情况也变得寻常起来,但只有那个a1pha对单独品鉴乐此不疲,屡屡婉拒了点单侍应的暗示询问。
“他以前刚注册成为会员的时候偶尔也会点人的,谁帮他点单他就喊谁陪他玩,不挑人,估计就是嫌自个玩儿太闷。”王睿说,“不过自打小岑陪他玩过一次,他就不点别人了,可能是嫌别人太菜。”
应筵默了会,然后起身走过去,跟那个a1pha玩了一场,但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
游戏到末尾二人都很尽兴,应筵玩过大大小小盲品无数,不在意地将写过的纸对折几下投进空酒杯里等侍应生收拾,a1pha却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透明文件袋,把自己落了日期的那张放进去,笑着说:“我习惯回家后再复盘一次,不断学习不断进步嘛。”
那个文件袋里已经攒了挺厚的一沓,应筵很突兀地就冒出了那个念头,按捺着心切声线平静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不得不使出极强的定力才让自己翻动纸张的动作显得随意从容而不急躁€€€€直到他翻到了熟悉的字迹。
岑谙的字太好辨认了,字体偏瘦的楷书,连笔并不多,笔锋很尖锐,跟本人温软的性格极不相似。
岑谙的品鉴笔记同样也在右下角标了日期,最近的一张是在今年四月,最久远的那张是在八年前的十二月一号。
应筵的心绪变得飘忽,他松开紧攥住纸张的力道,克制住自己想要高价买下岑谙那几张品鉴笔记的冲动,归还的时候尽力收敛自己眼神里的锐利,沉默地审视了两眼对面的a1pha。
难怪他不再问起岑谙,因为他比谁都要早地找到岑谙在哪里。
待a1pha离开俱乐部,应筵马上从会员档案里查了他的信息,随后迫不及待地用ano18酒庄的名义向€€耀经销商企业起了合作邀请。
而助手过来的总结表示,和€€耀的老板交谈过程中虽然看得出对方有合作意向,但对方还想回去考虑一下,最迟下周一给答复。
应筵收起手机,靠在座椅上舒了口气,大约是久坐驾驶的缘故,他放松四肢后有一种蔓延全身的虚浮感,只想踩在实地上走一走。
越过绿化带的马路对面就是环河公园,应筵从扶手箱里摸上烟和火机,甩上车门走过去。
这会儿公园里来往着不少刚结束晨练的附近居民,不远处还有皮肤黝黑的老人戴着遮阳帽钓鱼,空地上三三两两的小孩儿吱哇乱叫着追逐打闹。
应筵碰了碰兜里的烟盒,又抽回了手。
他从裤兜摸出一支手机壳边缘都褪色了的手机,点开,电量还剩27%。
那么多年过来,这个手机的续航能力已经不太行了,岑谙刚走的那两年,应筵每隔三四天才充一次电,现在大半天就得充一次。
这也导致他看见电量显示19%的次数越来越多,于是他勒令自己马上开始思考那个问题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刚开始四五天才思考一次,后来每天都至少得思考一次。
没有人会把一种不适应的感觉持续七年之久的,他七年前对岑谙脱离自己的掌控感到不适,难道现在还在不适吗?不可能。
投入思考的次数越多,那两年与岑谙相处的细节在脑中盘踞生长的面积越大,他情难自控地惦念,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越来越明晰。
直至今日,那道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桓了上千遍,以至于他不用等电量19%的时候才急急忙忙开始思考了,18%的那一刻,他就能写下最终的答案。
歉疚毋庸置疑,除此之外,他就是喜欢了,放不下了,他把那张模糊的合影设置成所有人都能瞥见的锁屏壁纸,酒瓶圣诞树不限年节终日摆放在俱乐部门厅,聚会时好友问他三十多了还不找一个呢,他说他在找岑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