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宋恺接到来信,却是不禁摇头失笑。他的外甥在京中有他身在内阁的二伯沈奉书在,哪里需要他去打点。这信重点分明是前面那段及最后几句。看来他是该将他的小女儿从京中接回了,不然耽误了花期,以后吃苦的却是她。
杨越之得知此事时,心中五味陈杂,既恨其此举是为躲避婚事,其心中必仍在觊觎珠珠。但听闻此事经过,心中却又不禁好笑。
“他可真想的出来,”魏姜也在年后的聚会中提起此事,笑道,“现在他已是在京中臭了名声,看他以后如何娶妻。”
褚良为却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他明年开春便要下场,以他之才,必入一甲,到时谁还会在乎他这些小节。”
“然也。我祖父一向喜爱谨安和仲芳的文采及人品,到时仲芳入了翰林,祖父必定多加提拔。他以后仍会是京中最受欢迎的东床快婿。”梁峰嫡孙梁绝也在一旁附和。
作为商贾之子,虽一直颇受杨越之重视,何清河在这种场合,却很少开口,只实在一旁与众人烹茶。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事。”梁绝转头看向褚良为,问道,“我听闻今年初八刚开朝,便御史状告定国公私吞军费又暗通西戎,陛下下旨命定国公自陈。你们家得罪谁了?怎么下手如此之狠。这要是查实了,可是个族诛的罪名。”
褚良为恨恨道:“还不是陆城那狗腿子!从以前便一直嚷嚷着要陛下整收兵权,现在他见陛下不再如以前般听信他,他便想出如此阴狠手段,好重获陛下欢欣。当真是无耻之徒!”
杨越之也是皱着眉头一片戚戚,沉声道:“当年我们杨家的兵便是在他的撺掇下,被陛下收走的。”
“不错!此人贪得无厌得很,在陕西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坐了多年,现在又觊觎你们家丢的那两个都司。幸而陛下英明神武,并未让他得逞。可没想到,他会就此打上褚家的主意。”魏姜也是一脸不屑地说道。
“哼,他是想得太美!我爹绝不可能私通西戎,他根本拿不出铁证。就让那帮子人去查去吧,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查出些什么东西来!”
褚良为心中虽恨,却也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褚家不是当年的杨家,杨家当初是老侯爷早逝,长子勇武却是庶子,嫡子出生高贵但是个病秧子,还被他继母给养废了。如此杨家无人主事,才被皇上轻而易举地清理了。
可他们褚家上有他爹人称百战将军,战无不胜;下面还有他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夫,英勇善战、有勇有谋。他们根本不怕陛下出手,他要是敢出手,他们就敢反!
“说得是!咱们也实在无需为此担心,褚国公忠君爱国,又劳苦功高,实不可能犯这样的大罪。来,喝酒!”魏姜说着举起酒杯,与众人畅饮起来。
今年崔瑾珠照旧没有去鹿亭侯府的花宴,二姐姐崔瑾璮因已定了亲事,也很少去赴这种宴席了,因此此次只有三小姐崔瑾珊、四小姐崔瑾玞和五小姐崔瑾璧去了。
崔瑾玞回来第二日,过来崔瑾珠这儿找她说话,恰遇上崔瑾璮也在,两人便听她说起了前一日的事。
“三姐姐这回可是大出风头了!”崔瑾玞细声细气说道。
“原本蒋家七小姐和着另外几位小姐,都在说三姐姐之前被选中跳祭舞,最后却——”
她看了眼崔瑾珠,顿了顿,又接着道:“都说是因为三姐姐跳得不好,没有天赋。谁知三姐姐却站了起来,说有没有天赋不要紧,她只愿勤能补拙。之后便提出要在魏家跳一曲,还——还请了杨世子为她奏乐。”
崔瑾玞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崔瑾珠的脸色。现在京中都在传,杨世子之前钟情于褚家三小姐,而崔家六小姐却痴迷杨世子。后来杨世子为了报恩待崔家六小姐十分敬重,但实际上被杨世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却是崔家三小姐。杨世子近来几次三番为其撑腰长脸,便可见一斑。
崔瑾玞接着又说道:“三姐姐跳完之后,众人纷纷夸赞,杨世子还特地为她安排了屋子换洗衣衫。”
崔瑾璮却皱起了眉头,道:“祭舞又不是一般的舞,怎能在花园子里便跳与众人看。三妹妹这次太过了些。”
崔瑾珠却说道:“三姐姐也是没办法,毕竟她现已十六了,却还未定亲。她再不表现得出挑些,恐怕以后的路就窄了。”
崔瑾璮闻言却叹了口气,之前崔瑾珊与蒋文昊做下的事,她后来也慢慢心中有了些数。可崔瑾珊毕竟是她妹妹,她也不会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总归还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的。
崔瑾玞没想到她们竟然只关注到了这个,想了想,她便又提起了之后的事,“其实下午我们还办了场诗会,各家小姐们写好的诗词却不署名,将其送去了观青居,由各位公子们品评。你们猜,最后谁得的第一?”
“褚三小姐、程八小姐的诗才都是最好的,若是她俩在,便没有旁人了。”崔瑾璮想了想说道。
“两位小姐都在,但是魁首却不是她们。”崔瑾玞卖了个关子,接着便解开了谜底,“最后的魁首,又是三姐姐。”崔瑾玞说着,便将崔瑾珊所作诗句念了出来。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崔瑾珠在心中又念了一遍,才点头说道:“确实是好诗。”
“三妹妹一向有诗才,却是没想到能写出这般诗句来。”崔瑾璮也笑着说道。
崔瑾玞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昨日褚三小姐也做了诗,却只得了个第二。”
崔瑾璮见她神色有异,便开口问道:“文无第一,偶有得失也是常事。”
“褚三姑娘作了首何诗?”崔瑾珠却是颇感兴趣地问道。
崔瑾玞便把诗句念了出来: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玄堪?”
听完此诗,崔瑾珠却皱起了眉头。
玄堪园,原是前朝高官宅子里的一处花园,其景致不比鹿亭侯府的差。后来那宅子被武皇帝赐给了杨家,玄堪园被老平都侯改名为养芳园,三十多年后的现在,其原名已是很少有人知道了。
同是咏叹春愁,褚三小姐这首听得人心酸已极,其诗中隐含的深情及离殇,远不是第一首能比拟的。
而最让崔瑾珠心疼的却是那句“几时携手入玄堪”,这首诗分明就是写给小狮子看的。真不知道这对璧人,要何时才能修成正果了。
崔瑾璮听罢,也是沉默不语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两首各有千秋,”顿了顿,却又补充道,“但是我更喜欢褚小姐这首。”之后便不再多言。
“是,大家也说,不相伯仲。”崔瑾玞附和地笑了笑,却是隐下了当时众人对品评结果的诧异与质疑。之后观青居还有人传了小道消息过来,说是杨世子首先选了崔三小姐的诗,众人才犹豫许久,选了她作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