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墨端上茶水,便让屋内的下人们都出去了。
王临见这情形,知王叙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便主动问是什么事。
说话之前,王叙清了清喉咙,她已在心底把台词演练了几百回,但真正说出来,声音还是有些颤抖,她说,她不想嫁给太子。
显然她这个想法完全出乎王临的意料之外,他问:“为什么?”
王叙退了退身体,把头磕在席上,缓缓说:“我如果以王氏嫡女的身份嫁给太子,新都侯府将等同于犯了欺君大罪。他日若被人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
“什么意思?”
“三哥,你昨天问我以前认不认识梁匹,我确实不认识他,但是,我想你的猜疑是对的,就是有些事儿……上一次在后堂审问的时候,冯媪虽然说的都是实情,但她没把话说全。”
王临眼神突然冷下来,他手轻轻放在剑鞘上,剑未出鞘,却已经抵在她的脖上,他冷静地问:“你是谁?”
原本紧张的王叙,反而突然平静下来,她说:“我是阿房夫人抱养回来的,她怕被发觉,所以一直不敢把我带回长安。”
“那真正的王叙呢?”
王叙把她所知和盘托出,让王临不解的是,王叙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太子,他不认为欺君之罪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只要她和冯媪保守秘密,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虽然他自己也有所怀疑,但是他没有证据,哪怕真有证据,等王叙做了太子妃,他不会傻到去捅破这个谎言。
王叙语气坚定地说:“我不喜欢他。”说着,瞟了他一眼,咳嗽了几声。
王临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王叙的心,“你想利用我?”
瞬间红了脸的王叙,就像作弊被当场抓获似的,她避开对方的眼神,微微低着头,说:“我只能想起你,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这几天冯媪养伤,不会时刻跟在身边,我可以带着童墨偷偷逃出去,但是逃出去之后,要去哪里?这长安城那么大,我却没有地方可以落脚。而且我逃走了,冯媪会不会受到大人们的为难?这些事,我都解决不了。”
见对方若有所思,王叙顿了顿,继续说:“三哥,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想,你应该不会再让我以王家的女儿嫁给皇太子吧。那么前面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你帮我逃出侯府,不然,就只能把我推出去,告诉父母,我的真实身份……”王叙嘴角轻轻一笑,“落得与阿房夫人一样的下场,不知父亲会让我怎么个死法。”
王临收起剑,站起身,冷峻的双眼盯着王叙,“我为何要帮你?论兄妹之情,你我浅得很。”
“既然兄妹之情那么浅,那天阿房夫人打我,你又为何帮我呢?我来长安这么久,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的人。”
“此一时彼一时也。”
王叙激动地轻声说:“是你给了我希望,为什么又收回去?这个身份不是我自愿的,我也想做侯府的亲女儿,但我不是。我才三个月大就被抱养来,在新都城无人过问毫无亲情地活了十几年,我已经习惯了,我只是个弃婴……”
见王叙微红的眼,王临口气缓和了一些:“既然让我帮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把皇太子妃的宝座让给王琼,是新都侯府最好的选择。难道……三哥你想看着我死吗?”王叙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她绕开了王临的问题,有点答非所问。
王临叹了口气:“我可以接受你不是我妹妹,但是阿母恐怕无法接受如斯结果。早知如此,当初你们就不应该把阿房夫人调换婴儿的事抖出来,那么现在王琼依然是阿母的亲女儿,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如果不是阿房夫人突然发难被祖母逮住,冯媪也不会把这个保守了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你容我再仔细考虑考虑。”王临让她等两天,便走出了房门,他自己可能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选择帮王叙。
王临走后,童墨进来,用试探的语气轻声问:“临公子答应了吗?”
王叙有气无力地回道:“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答应了。如果到明天晚上还没有消息的话,咱们自己走。”
童墨知道王叙的态度非常坚定,便也不再劝说,反而积极地配合,“那奴婢去把行囊准备好。”
王叙点头笑起来,她起身走回内室,边走边轻声说:“童墨,咱们逃出去之后,你不用再自称奴婢了,你我姐妹相称。”她想起自己的助理大胖,不知道她和经纪人找不到她,现在怎么样了。
童墨高兴地称喏道:“奴婢比你大几个月,是不是我做姐姐,叙姬做妹妹。”
王叙见她毫不客气,只得撇撇嘴笑而不语,心想,这丫头,老娘实际年龄比你大多了。
而此时,在会客厅入口处的幔帐里,一直躲在里面的王欢偷偷地蹿了出去。她出了门口,便快速地往自己房间的方向飞奔而去。
☆、
听见异常的脚步声,童墨忙出来张望,却不见人影,问廊下浇灌花草的仆妇,方才谁从房里出去了。那仆妇摇头说,没看见人。童墨虽还是有点疑惑,也无从考证,只好作罢。
王欢回到屋里,便把所见所闻跟自己的乳母梁媪如实说了。梁媪一听,那还得了,这是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忙拉着王欢去见她的亲姐王琼,想告诉王琼真相,好让她去告发王叙的身世问题。
王琼那天刚从太夫人口中得知王叙将成为太子妃,她为良娣的事,心情甚是不佳,躲在房里哭泣,也不愿意搭理王欢梁媪,借口身体不适将她们拒之门外。
梁媪只好带着王欢到东苑去见太夫人,太夫人房里恰好有客人在,几个守门的仆妇拦着不让她们进去,她们一直在外守到夜幕初降,才不得不在仆妇们的劝阻下,回房去。
而王叙那边并不知道事情几乎败露,倒是一如往常的安静。傍晚时分,王临便匆匆赶来,让王叙她们准备好,翌日一早出府。效率之高,让王叙喜出望外。
那日早上出府,倒是简单得很,行囊是提前一晚由王临代为取走了,她们在冯媪房里留了封信,便像往常一样出来散步。
当她们走出院门的时候,似乎有双眼睛在远处的暗影里紧盯着她们,在这阴沉的清晨,显得格外渗人。
王叙谨慎地四围张望,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沿着外院的长廊,走向一辆装饰俭朴的黑布马车。四周一片寂静,她们走路的脚步虽然已经很轻,但这为了方便外院行走而换上的木屐,一声声敲在地板上,依然显得格外刺耳。
童墨正扶着王叙登车,却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你们要去哪儿?”
王叙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是谁?她暗暗顺了顺呼吸,强装镇定地抬起头,看见是王欢站在不远处的廊柱边上,王叙紧张地张望四周,不见其他人,才稍微宽了心,这丫头怎么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她身边伺候的老媪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