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媪冷冷一笑,“葵君真觉得这些都只是厨下纰漏?昨日夫人依例送礼过来,本该由葵君前去还礼,为何燕王妃却让老身代为还之?我这边刚离宫,就出了如此大事,你可知道,禽肉于叙姬就如砒霜于你我,若不是我早就备了药剂在童墨手中,今日你我可还能安然坐于此间?”
只几句话让葵君更为惭愧,奈何立场不同,她也不能承认错误,只得道:“此乃巧合矣。”
“巧合?你觉得此话说的可有说服力?葵君,你我同为一家,但各为其主,若再生此等之事,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挣个清清白白、鱼死网破。绝不会再像如今这样,不了了之。”冯媪态度强硬,大义凛然,“我们之前不争,是念着姐妹情分,今日此事,犹如当头棒喝,以后我们可就不是这么好欺负了。”
葵君虽讨了个没趣,但是冯媪态度的转变,却让她隐隐感觉到,王叙可能才是王琼日后称后最大的阻碍。
为了给王叙一个交待,葵君做主把昨日负责膳食的女官给降职罚俸,庖厨的厨师厨娘也尽数辞退替换。
这么一来,几乎所有从北宫跟来的女官、宦者和家人子,都觉得王叙恃宠而骄,借故欺负王琼,反而都同情燕王妃了。
但是同情归同情,大家都知道太子更喜欢王良娣,王良娣的各种吃穿用度都是比着燕王妃来的,娘家背景又都一样,未来谁更得势,可都还不一定呢,所以大家对恒温殿又都敬畏有加,特别是想上位的女官,想趁着在离宫人少,都来巴结冯媪。
而未央宫椒房殿里,赵飞燕精神颓糜,宫中诸多嫔妃,也只有曹美人依然念着她的好,时时偷偷来看望她,宫中有什么变化,也会及时说与她听。眼见新年大朝会将至,刘骜却丝毫没有要让刘昭回宫的意思,心下自是着急。
听了曹美人的建议,赵飞燕决定孤注一掷。
那日刘骜散了朝会,正往昭阳殿而去,突然却见前面湖中圆台上,有人迎风起舞,那舞姿轻盈如掌中飞鸟,形态虽谈不上十分婀娜,却也曼妙无双。
“那是谁人?”刘骜眯着眼,看不清湖中起舞之人的脸。
他身后的内侍看到前边伺候着的李长御等人,便道:“回陛下,那应是皇后。”
刘骜一惊,不由得神情恍惚,皇后已经愈二十载未再起舞,不曾想今日迎寒风舞于湖上。想当年他们识于阳阿公主府中,虽历历在目,却已成往事,而如今,他们都老矣。他站在湖边,迎着朝阳,看着赵飞燕衣衫单薄,舞姿也没有了当年的柔软,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感伤。
刘骜慢慢走了过去,从李长御手中取过披风,走到湖中,给赵飞燕披上,道:“你这是又何苦呢?”
停下来的赵飞燕,不由得两行热泪,跪下扑到刘骜膝上,刘骜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知道她的心思,叹道:“你以为朕不想念太子吗?朕对太子的疼爱不比你少,这次是太子让朕太失望了,所以才会忍爱责罚。”说着,把赵飞燕扶了起来。
“昭儿年轻不懂事,伤了陛下的心,陛下罚他都是应该的。都怪平当巧言雌黄骗了太子,可怜昭儿心还是太慈了,皇上应该让他多去历练。只是,太后身体本不好,如今又是思念孙儿,昨日张长御来禀,太后近日哭的眼睛都看不清了。臣妾又不能……亲自前去伺候,实在伤心,唯有面向长乐宫,临湖祈长寿之舞,祈祷王母保佑太后早日康宁,长乐无极。”赵飞燕说的委婉而又孝义,甚得刘骜的心。
说到皇太后的身体愈加不如从前了,夫妻两人难得携手临湖闲话家常。这边正说着话,却见内谒者气喘吁吁地匆忙跑来,皇太后病情加重,早膳没吃完,突然昏迷,不醒人事。
☆、
城中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又下起了小雪。刘昭收到皇太后病危的消息,便扔下了所有人,快马加鞭直达长乐宫,他下马疾奔,头发被白雪染成了银丝,当他跪在皇太后病床前,握起祖母那干枯的手时,喊了几声皇祖母,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忍不住泪水滴落在王政君的手背上。
已在弥留之际的王政君,似乎感应到了孙儿归来,缓缓睁开了眼,病床前围满了人,她却仍能一眼便看到了刘昭,她艰难地说道:“我的昭儿……你怎么也满头银发了……”
刘昭忍着哭,笑道:“孙儿头发上的是雪子。”
王政君伸手过来,刘昭靠前了点,她把他脸上的泪水抹掉,道:“傻孩子,哭什么……不哭,祖母要去长乐世界了……”
“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王政君听着,已经没办法欣慰地微笑,只道:“我只是遗憾,还没有抱到……我的……皇曾孙,枉活了那么多年……等不及了……”
“皇祖母……等得及的……”刘昭握紧了王政君的手,道:“您要做曾祖母了。”
王政君已尽枯竭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丝的亮光,她疑惑着,艰难地问:“什么?”不止王政君恍惚,就连皇帝皇后和赵昭仪等,都着急想确认消息。
刘昭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王良娣怀了身孕,您要做曾祖母了。”又道:“亲的曾祖母!”
听闻此消息,王政君回光返照般,脸上竟又多了一些神采,说话也清晰了许多。众人除了赵皇后赵昭仪,也都面露喜色。
到了下午,刘昭换了衣服回来,王政君难得又进了点米汤,她拉着刘昭的手,道:“昭儿!你不怪祖母吧?当初定了王叙做你的太子妃,祖母明知道你更喜欢她,祖母的私心,害了你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个庶子,祖母之错也!”
“孙儿怎么舍得怪皇祖母,嫡子庶子都是我们刘家的骨肉,都是祖母的亲曾孙儿。何况不是都没娶成太子妃么?祖母安心养着,不要想太多了。”
王政君欣慰笑着,众人见王政君奇迹般的好转,便都劝皇上先到后殿去歇息,皇后则把刘昭拉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
刘昭说只是安慰太后,只是个善意的谎言,王叙并非真怀孕了。
赵飞燕这才放下心中大石,点头道:“幸好刚才皇上问起的时候,我也是如此说的。怎么……”
“母后还有何事?”
“既然是哄太后开心,怎么不说是燕王妃怀孕了呢?”
刘昭道:“孩儿一时口快,没想太多。”
“母后知道你做事是有分寸的。”虽是这么说,但赵飞燕心里却没有底,默默观察着刘昭的神情,心中更是不确定了。
赵飞燕趁刘昭在皇太后跟前伺候的时候,把黎旦叫到殿外,问黎旦,太子在骊山行宫,与燕王妃和王良娣相处如何。
黎旦俯身说,就如同在北宫一般。
赵飞燕又问:“太子可还常去王良娣处安歇?”
“不常去,偶尔去了,奴婢发现殿下都是和衣而睡,也不知是为何。”
赵飞燕凤目微敛,似乎并不相信,她道:“我怎么听说,王良娣陪着太子在骊汤宫住了半个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