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濂之这时方抬起眸看着崇道人悠悠说道,“道长觉得我这个样子能出去么?”他指的自然是自己一身血污的事。
崇道人心下一凛,他这才想到九爷被囚虽然是秘而不宣的事,可毕竟真正动手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若他这个样子出去是绝对不妥当的,他这时哼了两声说道,“还是九爷想得周到。”他微微挑眉看着朱濂之,“不知九爷是要自己来呢还是需要人服侍?”
朱濂之怎会听不出来他话语里的嘲讽,他只是看着崇道人淡淡说道,“难道崇道人还想对我做什么吗?”
崇道人佯笑说道,“不敢,贫道哪里敢呢?”
“如此……请道长容我先去沐浴更衣。”朱濂之静静说道。
崇道人瞅了他片刻,低沉语道,“请九爷跟贫道来吧。”
朱濂之重伤之下要自己更衣沐浴谈何容易,不仅仅是肩上那入骨的刀伤,他身上还有其它伤处,而且腰上腹部还有两处被蛇毒侵入痛到麻痹的伤口,更遑论最早的时候被方不败用硬掌震损的内脏跟肺部,所以他才会胸口疼痛以至于不停地咳血。
他身子伤痛疲累到了极处,被分筋错骨手重伤过的手臂早已连抬起来的力气也失去了,这时面对这一大桶的清水,他只有无力地笑了。
“能进来一下么?”他回过头对这时被派来守在他门外的一个青衣大汉说道。
“九爷有何事?”那个大汉不由愣了愣,却反射性地问道。
朱濂之随意地笑着便道,“我有些动不了,劳烦你将这些水淋在我身上,好么?”
他说“动不了”的时候口吻竟是那么的不在意,让大汉着实又怔住了。
九爷被囚这么多日的事他当然是知道的,他虽然不过是青城派里的一个无名小卒,对九爷也无一丝恨意,却也很想知道那些所谓的什么秘密,可这时见到了眼前这个被伤成这般模样也依旧能笑的自在的男子他却怎么也拒绝不了,无意中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多谢。”朱濂之稍稍让了让,示意那个大汉走进房间,他随后将门阖上。
那名大汉矮身一手托起了木桶,朱濂之也不宽衣,只是径自站着,虽然因为穿着衣服的关系一时间看不出来真正的伤口是在哪里,可大汉还是无法忽略他身上到处的血污,于是他停了下来迟疑问着,“就这么淋下来……九爷支持得住么?”
朱濂之摇摇头,只是淡淡道,“淋罢。”
大汉也不好再犹豫,却还是放缓了手势,让水慢慢淋下。
可是水势再缓朱濂之也不可能轻易承受住这全身上下重新唤醒了的疼痛,肩膀处更是痛彻心扉,他闭紧了双眼,一手扶住了门框,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
大汉站在他身侧,此时见到他这般脸色也不禁皱起了眉,他听说这个九爷根本没有武功,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竟然能下这么重的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齿。
整整一桶水淋将下来,朱濂之已是忍到了极处,见大汉终于放下木桶他才缓缓松开手,然后微微侧首对那个大汉说道,“先谢过了……其它的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出去罢……”他的声音低哑至极,却也异常平缓清淡。
大汉看着他惨白的一张脸却忍不住出声道,“九爷你……真的不要我帮忙?”
朱濂之摇摇头,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说道,“……不必了。”
“那——好,我先出去了,若有事九爷尽管吩咐就是。”大汉这时说着,他见朱濂之微微点了点头便开门走了出去。
朱濂之再次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已是过了很久以后了,他一头长发滴着水直直垂落身畔,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是这淡色底下依旧能见到隐约的红,似乎伤口还在那里缓缓渗着血。
“伤口……不包扎可以么?”那个大汉见他一脸的清减,苍白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盛了几分不禁心下担忧,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怎么会对一个其实很陌生的人无端产生这样的感觉?
朱濂之摇摇头,却不说话。
他其实连站立都已很勉强,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那么让在下带九爷去大厅吧……”大汉皱着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