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没有出声,只是凝视朱濂之的双眼。
魍魉这时将木桶跟清水准备好又悄然退了出去。
“这里……很安静啊……”朱濂之低语着,随即疲倦地又闭上了眼。
黄泉看了他片刻,便又垂眸,继续动手将朱濂之身上的衣物褪去。
而当他的手来到朱濂之右肩那道极深的创口时不由停了下来,因为,他觉得为难。
这伤,依稀可见断裂的肩骨,此时跟撕裂的布相互缠绕,根本无法一时间清除干净。
这是他亲眼所见却没有出手阻止造成的。
那时银芒闪过眼底时他却无动于衷,任那柄尖刀刺入朱濂之的血肉,深入了骨。
可他纠结的疼痛他看在眼里时,已是心念微动。
“真不知道你会因为谁才有心呢……”枉凝眉那时的话恍惚又来到了耳畔。
他知道有个人他会在意。
黄泉将目光缓缓移到朱濂之的脸上,一张脸依然平静,神情却带了几分了悟,眼底是空明一片。
佛语曰:
一花,一世界。
于是——
一叶,一如来。
夜·残·梦(上篇)
枉生。
一切皆为妄念,无从为生。
枉生楼的火是凝眉亲手放的,在火中重生,便化成了纠缠记忆的鬼,他看着大火烧毁了雕镂的梁,惊飞的檐,火中她美丽的身躯生生被烧成炭火一般的焦黑,那是他亲手所毁无法挽回的错。
一念错则万般皆错,于是便有了一念万年的佛语。
如今,他又重回枉生楼。
白骨成堆,烟雾终日不散,可沿途却开遍了鲜艳的大红花朵,一团魇红痴痴缠缠,像极了那夜的火,那夜的血。
彼岸之花,开在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朱红御的手指掐进了手掌,闭目间尽是深重的痛,遍体生疼。
无想阁之中依旧是一片宁静。
清凉的是水声。
却无人声。
眉宇纠结,倦意缠绕,
冷汗出了一身,痛到乏力。
可,依旧不甚在意。
水已经换到了第三桶,终于将他一身的血迹洗尽。
黄泉将他全身包裹进柔软的毛毯里,重新又抱他回到床上。
见他手指冰凉,黄泉遂盘腿上床将内力渡入,如此须臾,他的身体才逐渐有了暖意。
“似乎……远处有人声……”将他放平之际,他微微睁眸低语。
那双眼,透着无尽的疲倦,却像夜一般深幽。
“嗯……”黄泉静静注视那双眼,轻答。
“若因我而来……不要为难他们……”他低语。
黄泉点头,却道,“我先为你包扎。”
“好……”他淡淡的笑,看在黄泉眼里,有种透明之感。
白布一圈圈缠绕,黄泉的动作细致而轻缓,此时小楼外声音渐杂,他也不在意,仿佛只有眼前这些蜿蜒怵目的伤口才是他需要担忧的。
而床上的人只是闭目,任黄泉的手指轻抚过那些似乎已是很久远的伤,思绪渐渐飘远。
“小濂,你去见过万贵妃了?”
“嗯。”
湛蓝的天空下,浮云缥缈,大雁排成一字飞过了头顶,落下一行阴影。
“她没有对你怎么样吧?”男孩脸上似是有着担忧,问着刚从宁贞宫里过来的他。
“没有。”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