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重皱眉:“所以,这具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
竹淮西不置可否,沈放舟却低低地再度开口:“可是我在黄泉山。。。。。。遇见了声称是竹淮西的灵魂,她哭叫着叫我杀了明珣为她报仇,希望我最后能将她的尸骨葬在后山上。”
“喔,那的确是我,”竹淮西闻言笑起来,“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把我埋在绯玉城里吧,如果在后山。。。。。。哼哼,你们外面来的蛮子一定会打扰我睡觉的!”
沈放舟啊了一声脑袋彻底宕机了:“可是、可是。。。。。。”
“想问为什么有两个我?”
沈放舟和楼重猛点头。
竹淮西想了想:“听过分魂之术么?”
这是自然。传闻修士只要达到渡劫之境,就能将自己分出去一魂三魄结成新的躯体,两具身体同生却不共死,算是渡劫大能为自己留一条命的备用手段。
“可、可你不是金丹吗?”楼重戳了戳竹淮西的经脉,神色狐疑。
“哎呀你怎么这么喜欢戳人,”竹淮西把楼重的手打落,这才继续回答她的问题,“但明珣不是。一具身体容不下两个完整的人,这是天道制定的规则,无论如何,能寄生在这具身体中的只有三魂七魄。”
沈放舟忽然就明白了:“所以你和明珣都分了魂!明珣也是剑骨!那具以她为基的身体里你是主导,而这具以你之剑骨为基的傀儡里,明珣则是控制人!只有这样,你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生死不分,命轨纠缠!”
“你这个外蛮子还是有点聪明的。”
“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和我说话的是竹淮西?”
竹淮西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停下了脚步,沈放舟和楼重也顿住了,两人顺着竹淮西的目光望去,能清楚地望见一根深扎在大地之中,向天际无限延伸的铜柱。
“因为今晚是百年之限,养骨一百年,所以子时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竹淮西倏地转头,两只沉黑的眸子在这一刻绽出惊人的痛苦:“我要叫你们来帮我毁了这阵法!明珣以为是她掌控了一切,但我姐姐却想从她手下抢回我一条命。这根本不是换骨阵,这是命轨之阵。其实为这具身体延长寿命只需一百一十一个修士的鲜血,但改换命轨驱赶
明珣,却要堵上全城人的性命!()”
全城人?!?[(()”
沈放舟惊在原地,未曾料想竹江左会狠心到这种地步。她以为她们是来救下被蒙在鼓中的竹江左的,但竹江左比她们谁都要更清楚这一切!哪怕驱赶掉明珣的可能是千万分之一,她都要赌上一切换一个亲人重活的机会。
竹江左的身影再度在脑海里浮现,沈放舟不曾料想,一个乍一望去像是清瘦沉敛文人的竹江左,竟然会狠辣到献祭整座绯玉之城的地步。
她就真对城中人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么?
“没有,”竹淮西叹口气,“你要知道,沈放舟,不是人人都有好运气的。”
在城中困顿潦倒时,竹江左是名不入流的剑客。一个带着幼妹的少年能得到谁的垂青?竹江左能赚得的的只有最廉价的草药钱,当一个剑客为了生存放下所有傲骨时,她还算得上一名剑客么?
这些问题是那些从未缺过金铢的人所不能回答的,绯玉城传颂慷慨昂然的侠客,崇奉一散千金的意气。至于为了银钱而低头——喂,这天下是没人理会这些人是要怎么活下去的。
但依靠着剑,日子一天天倒也能过下去,而幸运的是竹淮西展现出了超绝的天赋,可不幸的是竹淮西身负剑骨。
天赐剑骨!
绯玉之城闭塞,当一十三州万物皆可入道时,这里却愈发崇尚百器之君的剑道与傀儡术。一具剑骨将竹氏推上了风口浪尖,毕竟从一千年前,这座小城便传着剜骨而换,起死回生的传言。
生死即在一瞬,也许次日醒来身边的妹妹就只剩皮囊了。竹江左不得不带着竹淮西逃向藏锋之境,试图找一条生路。
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剑骨,两人已经不相信绯玉城的居民,恰好这时藏锋境开,崭新的自称是仙盟的外界弟子纷至沓来。
竹江左与一名刀客结盟,竹江左为其充当引路的向导,刀客则要将所获的三分之一分给竹江左。富贵险中求,竹江左是被逼无路所以踏入了黄泉山;而仙盟的刀客则是本就愿意奋力一搏。然而就在黄泉山的内部,竹淮西不慎濒死,刀客信誓旦旦地声称去求救却一去不回。
没人知道在地宫睡在活傀儡身边的竹江左会是怎样的心情,她只能把头放到竹淮西的胸膛上,绝望地听着幼妹的心跳声一点点地低下去。
但恰好竹淮西是剑骨,而恰好明珣就死在这地宫中。
所以交换,如果能有人让竹淮西活下去,哪怕是要出卖自己的命竹江左都绝不会犹豫半分。那是她从小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妹妹,她是平凡的剑客,却也依旧是剑客,遑论生死,只要能护好身后之人,剑修都是从来不避不退的!
出了地宫竹江左便不是从前的修士了,有明珣在,竹江左突破化神也轻而易举。于是一百年的时间里竹江左成为了绯玉之城的主人,从前她想要的都送到了她面前。
可惜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能有一个机会将曾经的所恨送上死路,与此同时却换来一个叫亲
()人真正活下去的可能——谁会拒绝!谁会拒绝?
但竹淮西想叫姐姐拒绝。
“我不想这样苟延残喘下去了,也不想让姐姐为我要杀那么多人。”
竹淮西轻轻地拿出身后藏在机关躯体的战戟,从无双神兵的把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剑形的吊坠:
“很多事情姐姐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她出城一次要很久,生死之间是不能将我带在身边的。这种时候我总去吃百家饭,村口的奶奶为我刻了木剑送给我解闷,其实我姐姐也有一个,不过她那枚,大概早就丢在地宫里了吧?”
沈放舟默然不语,有时候人世间就是这样的纠缠这样的无奈,当你绝望时有人慷慨地伸手相助,当你生出期望时却有人能叫自己的恶意摧毁掉那点燃烧的火苗。前者与后者往往不是一个人,但后者遭到的反噬的苦却也要应在前者的身上。
“所以我请求你帮我毁掉这阵法,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我姐姐想叫我平稳地睡过今晚,但我还是醒了,听着响声找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