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陪你来的?舅舅吗?”阿瑟明知故问。妈妈轻易不会离开家,夏尔又太不靠谱,当然肯定还是舅舅陪她来的。
“嗯。”维塔丽随口应了一声,关上门。
接着从衣帽架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白桦木的木棍,约有两根手指粗细,对着阿瑟劈头盖脸的抽。
阿瑟一开始被打懵了:从小到大,除了学校里的坏孩子,还没人打过他呢!
他伸手挡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妹妹生气了,只好躲闪着往房间里面退过去,“维塔丽,维塔丽!”
维塔丽没理他,手里不停的抽了几十下,直到木棍折断,这才停手。
*
“干嘛打我?”阿瑟委屈兮兮的问。
“因为你笨!”维塔丽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她个子矮,力气也不大,但木棍还是在他脸上、手上留下了几道浅红色的印记。
“我怎么笨了?”他莫名其妙。
“你就要被人抛弃了!”维塔丽气鼓鼓的,“魏尔伦回家了,是不是?”
他慌张的点头。
“那你呢?”
“我——我——”他困惑又迷惘,“我不知道,他想让我回沙勒维尔,我气得跟他大吵了一架。”
维塔丽这会儿又觉得他怪可怜的:其实就是个孩子,一遇到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事情,就慌了,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以为他什么都听你的。”
阿瑟可怜兮兮的,“我没钱了——”他摸着掌缘的浅红色印记,因为格挡木棍,手
掌边缘被打了很多下,现在已经微微肿起。他一脸受欺负的小样,看着是挺让人心疼的。
“都告诉你要省着花!”维塔丽不为所动,“还有,你瞧瞧你!魏尔伦不是爱你吗?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
她顿时心累,扶额,“我原本以为你的聪明劲儿能用在其他方面。就是你们要分手,也得是你不要他!”
真是恨铁不成钢,“我们家不能再出一个被人抛弃的人了。魏尔伦太丑了,我不喜欢他。他又不肯好好照顾你,我更不喜欢他了。不,我还很讨厌他!我要去雇几个人,弄一条麻袋,套在他头上,然后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差点逗笑了阿瑟。
“严肃一点!”维塔丽瞪他,“我的哥哥远比他有才华,没必要成为——成为他的情人才能‘出名’。你要知道,你可以醉死在苦艾酒里,人们会说那是你的艺术家气质;也可以跟交际花交往,甚至跟不入流的妓-女鬼混,人们顶多只会说你太风流;但你要是跟一个男人恋爱,就得想想,这种坏名声会不会导致你没法出名。”
阿瑟惊呆了,一方面是为妹妹居然跟他讨论这种事情,一方面是他还从没有想过最后一个问题。
他是想出名的,不想出名为什么总会往巴黎跑呢?他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这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得靠一个导师或是引路人提携才能出名。但他从来没有想的太深入,不知道要怎么达成“出名”的目标,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能怎么做。
他想要有“自由”,但“自由”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目前来说,能离开沙勒维尔就是他想要的“自由”了。
他迷茫的看着维塔丽,喃喃的说:“是这样吗?”
“可别忘了法国还是天主教国家,《圣经》里是怎么写的?魏尔伦该被人用乱石砸死。”她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脸蛋红扑扑的,让人没法对她生气。
阿瑟讪讪,讨好的说:“你手疼吗?我看看。”
她又翻了个白眼,“不疼。”
阿瑟忙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在取暖炉前面坐下,“快坐下,烤烤火,别冻着。”
炉膛里放着一些木柴,几块煤块。煤块比较贵,木柴稍微便宜一点,墙角还放着一筐木炭,一个方垛的木柴,一小堆煤块。
维塔丽问他这两个月怎么吃饭的。魏尔伦1月初回了巴黎,然后就一直跟他住在一起,魏尔伦负担了大部分的饭钱,本来那一小笔遗产够他们用上两年,但他们太能喝酒了,而且朋友聚会都是轮流付账,魏尔伦兜里有钱就变得特别大方——因为妻子家有钱,他也习惯了大手大脚的花钱——魏尔伦直到钱快花完才慌张起来,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而这时候,玛蒂尔德的诉讼代理人给他送来了传票,要他出席法庭审理,因为玛蒂尔德身上有伤痕,证明他虐待妻子。
魏尔伦突然从肉-体的纵乐中短暂清醒过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听完了阿瑟的叙述,维塔丽这才把两边的事情拼凑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玛蒂尔德还没有真的失望,还想能够挽回丈夫和婚姻;魏尔伦不太清楚是否想挽回婚姻,但想挽回妻子的钱是可以肯定的。
真无耻!
维塔丽在心里怒骂。他要是能不再祸害玛蒂尔德,她倒还算佩服他的勇气。当然他也不能再祸害阿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