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平原君深吸一口气:“敢问王上,难道公子偃他就配当太子吗?”
“……”
赵王沉默了一下。
二人心知肚明,这样的沉默并不意味赵王哑口无言,而是平原君说中了他的心事。
平原君重重地叹了口气。
哪怕是秦国连打赵国多年,从长平之战到邯郸之战熬过来时,平原君都没有感到如此疲累过。
早年平原君年幼之时,赵国王室就经历过一次沙丘宫变。昔日的武灵王,也就是平原君的父亲,是为他的兄长活活饿死的。
平原君不怕外敌入侵,不怕匈奴铁骑,他怕的就是起内讧。
“王上的意思,臣晓得。”他缓缓开口。
赵王愕然抬头:“叔父——”
平日二人单独相处,平原君从来不会在赵王面前自称为“臣”。
然而平原君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臣晓得比起太子,王上更喜欢公子偃。”平原君语气沉重:“当父亲的,宠爱小儿子很正常。可是王上为一国之君,你偏爱公子偃,把公子偃留在身边,任他性子跋扈、在邯郸为非作歹。而春平侯身为太子,却被送去咸阳当人质,连个体己的仆从
都不曾派去,换做王上是太子,王上又会怎么想?”
当邯郸城内谣言四起的时候,平原君就隐约觉得要坏事。
他下了命令,把城内的谣言压了下去。但传去咸阳的,平原君就是手再长也管不着。
为此,平原君都有些后悔当时一时气急,直接到驿馆训斥公子偃了。
若非事后私下处理,谣言可能还不会闹这么大。
“王上,太子或许性格刚硬、不懂变通,因而也不会讨长辈、臣工喜欢。但他为国质秦,于赵有功,且之前从未犯过什么错。”
平原君也是个急脾气,今日真的是耐下性子来详细解释:“储君常年不在身边,本就是件很敏感的事情,太子自己怎么想、朝臣怎么想,甚至是其他公子怎么想,不还是看王上的态度么?”
赵王:“我又没有亏待太子。”
平原君:“可是全邯郸人都清楚,比起太子,王上更为偏袒公子偃!若非王上作为让太子心生危机,太子又怎会因为区区谣言而出逃?”
赵王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火气,听了这话重新翻涌上来。
他吹胡子瞪眼:“他夺路而逃,倒成我的问题了?!”
平原君:“……”
横竖说不通,平原君只觉得自己的头疼更严重了。
“即使王上执意要责怪太子,也理应想想,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其中说不得有秦国的推波助澜。”
平原君坚持道:“何况公子偃私会游侠,传去咸阳则罢,若非
公子偃重金贿赂使臣,找太子麻烦,又怎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够了。”
赵王摆明了失去了耐心。
他紧绷着面孔,虽则保持着明面的礼节,但语气却是相当不客气。
“叔父近日身体抱恙,就不要再操心了,还是专心养病。”赵王用了命令的口吻:“这段日子,不用来上朝。”
平原君一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王。
然而赵王却挪开视线:“来人,送平原君回府。”
直至此时,平原君只觉得一种莫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一生为赵操劳,听闻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时不曾绝望过,为解邯郸之围四处奔走求救时不曾屈服过。
平原君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让他感到束手无措的,并非秦国的威慑,也不是匈奴的铁骑。而是本应不该出任何差错与悬念的储君问题。
如今说一切都晚了。
赵王的态度只揭示了一个事实:他早就有这个念头,今天不过是抓住了借口。
平原君不再多言,他深深行礼,强忍着病痛,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