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宝钗远去,黛玉微垂眼帘掩去眼底的一份复杂,转身进院子时已然是言笑晏晏的模样,进屋子前忽而想起吩咐道:“让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
门口的婢女忙应了去,黛玉这才又进了屋子,清猗见她回来道“如何去了这么久,还当你回去了。”
黛玉笑道:“在外头说了几句话,我若走了,留嫂子一个人在这里,明儿个哥哥可不该怪我了。”她调皮一笑,口呼嫂子,清猗羞红了脸,只轻声道“他才不会。”
“嫂子的话,我再没有不信的,以后哥哥若欺负我,嫂子可要帮我。”黛玉道。
清猗被她闹得脸色越红,幸而丫鬟送来吃食,清猗早就饿了,只是不好说,谢过黛玉的体贴,两人相对而坐用了些吃食。
少时,林瑜终于狼狈的回来,到底被灌了不少酒,有些微醺,黛玉识趣的赶紧退了出去,在门口却遇见了送哥哥回来的安远。
安远见她过来,将一方帕子塞入了怀中,一晃而过,黛玉却隐约间见帕子上是绣着字的,安远哥的帕子从来都是素色的,没有一点花样,黛玉很肯定那绝不是安远的帕子。
黛玉笑盈盈的看着他,一双明眸里分明写着我看到了,张安远回她一个笑,“不是你想得那样,改日和你说。”黛玉有些失望,道“虽这回的不是,那可有是的。“
“怎么有了一个嫂子
还不够。”安远打趣道。
黛玉正色道:“一晃眼我们都大,哥哥今日成婚,我也出嫁在即,只安远哥仍是孑然一身的,我只盼着安远哥哥也能得一知心人相伴。”
说话时,黛玉一直看着安远,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她从来不担心哥哥,但是却不放心安远,安远仍是眉眼带笑的模样,看着黛玉的眼神也柔和依旧,一如多年前那个在他面前笑语嫣然为兄长求一个愿望的女孩,“我答应你,倘若有那个人,一定不会瞒着你。而现在,不要再我担心了好吗?今日是瑾煜大喜的日子,你这样愁眉不展的,仔细让人误会你吃醋不想哥哥娶媳妇了。”林瑜伸手揉揉黛玉的头笑着道。
“安远哥哥!”黛玉无奈的唤了声,却最终只是一笑,罢了,安远哥总会遇到那个让他愿意的人,一如哥哥。
忙碌完了哥哥的婚事,黛玉总算松了一口气,只等过几日嫂子习惯后,就将内务交出去,想必依着清猗姐姐的手段,接手并不难,黛玉闲下来将府里的事情分了类,好等着几日后交接出去。
一直等到清猗三朝回门,林瑜婚假结束,回去当差,黛玉才捧着账册去寻清猗。
清猗大早上送走了林瑜,正领着丫鬟收拾嫁妆等物,这些日子倒是不曾得时间收拾。黛玉来时屋子里已经是乱糟糟的,连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黛玉见了笑道:“我来得可是不巧。”
“可
不是,早知道你要来,我就留着明日收拾了。”她拉着黛玉进了隔壁的小花厅,一转身才见紫鹃雪雁手中各抱着一个大匣子,只道:“玉儿,这是做什么?”
黛玉笑:“嫂子,还是今日收拾的好,明儿可就没时间了。”说着让她们打开匣子,放在桌上,里面皆是厚厚的账册,黛玉又从铃儿手中接过一大串的钥匙放在上头,“我就不与嫂子外道了,铃儿和紫鹃两个都是伶俐的,我借给嫂子使唤几日。”
林家的内院事物顺利的移交了出去,黛玉这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虽然婚期只有半年,但因是嫁入王府,嫁衣等皆有定制,甚至不需她动手,至于其他的也不算繁琐,因而倒是最清闲不过的,头几日还帮着清猗看看,待清猗上了手,黛玉就彻底撩开了手,自然权利的移交也少不得波折,只是一来府里人少,本就没什么是非,黛玉又素来管家有方,再无那等倚老卖老之人,且清猗乃是府中的大奶奶,管家更是名正言顺,清猗亦是通灵的性子,并非难相处的人,故而林家后院大多仍按照黛玉从前的规矩,萧规曹随。
黛玉的举动林家父子自然知晓,并无意义,林瑜对清猗道:“玉儿在家也只这半年的功夫,这些年因为母亲不在,她担起了府中的事物,不似别家的姑娘自在,如今只这些日子在家里,父亲和我都想着让她自在些,只是
要辛苦你了。”
清猗笑道:“夫君这话岂不是让我羞愧,别说管家本就是我的责任,再则满京城里哪家的新人入了门就能顺顺利利的当家做主,不知多少少夫人羡慕我。且玉儿是你妹妹,难道不是我的妹子。我疼她这些年,岂有不盼着她自在些,夫君这话,分明是拿我当外人。”
林瑜赶忙道歉:“是我的错。”
夫妻之间夜里如何和好,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却说黛玉闲下来了倒是记起那日安远的话,正巧去看先生时碰上了同去的安远,特意问道:“那日安远哥道改日告诉我,这改日可到了时候。”
安远没想黛玉还记得,还以为她忘了,这会儿被问起想了想方道:“也不算什么大事,那帕子原是我捡的。”
黛玉聪慧,只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了“是有人故意落下的,是……”黛玉将那日来得人,脑海中一个身影闪过“是薛家的姑娘。”
“不错,我为瑾煜挡酒也喝了一些,倒不曾醉,只是好奇那薛姑娘的意图,就顺势接了。”安远说到这里轻轻摇头“这薛家姑娘可惜了。”
“安远哥哥觉得她不错”黛玉反问。
安远轻轻一笑:“你可知那帕子上题得诗是什么?”
黛玉摇头“我未曾见到如何知道。”
“其中有一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安远眉眼之间的笑意更深了“这位薛姑娘大概以为我会欣赏才学出众,心有傲气的女子。
”
黛玉默然,宝姐姐算计到安远哥哥身上,该说她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只是这一世离开了贾家的宝姐姐只怕看不上宝玉,只是宝姐姐,若你只是想成就自己的青云之志,那是打动不了安远哥的。
秋风送爽,又到了初秋的时节,林家的后院里,一切井然有序,只有黛玉的香雪苑里往来不绝,一箱一箱的东西被送进去,又被抬出来。黛玉揉揉眉心,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东西道:“我看着之前的料子就很好,不必再看了。”
紫鹃端了茶过来递给她道:“这是京里今岁最流行的姑娘不如再看看。”
“料子这东西,今年一个花样明年一个花样的,都差不离,只适合就行,不必强求,且这些料子哪里用得完,你让她们都回去吧。”黛玉道。
紫鹃见她这般说,就不再劝,只道:“后头还有珍宝阁送来的首饰头面,姑娘……”
还未说完,黛玉就摆了摆手“也让她们回去吧,去和嫂子说一声,不必如此破费。”
“和我说什么?”正说着话,清猗就领着人进来了,黛玉起身相迎“嫂子!”
清猗拉着她坐下,见她面有倦色,忙问其故,黛玉笑着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挑花了眼,我的东西竟够了,不必再破费了。”
“如何能叫破费,女儿家出阁本就如此。”清猗笑道,见黛玉确实累了,也就不再让人打扰她,索性黛玉素日的喜好她也知道,
若有拿不定主意的才问黛玉。
黛玉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对府里的情况清楚得很,一看嫁妆单子就知道太厚重,待要辞,可林瑜压根不给她机会只道:“玉儿不要同我说这些,这些东西是父亲和我一道拟定的,母亲的嫁妆,我留几件作纪念,本就该给你,至于府里的祖产自然不能给,下剩的我们一人一半,剩下那些是父亲和我的私房。父亲和我只盼着你能够风风光光的出嫁,玉儿你不会让父亲和我失望吧!”
九月十二,宜婚嫁,黛玉在父亲和哥哥们不舍的目光中上了花轿,皇室亲王的婚礼自然隆重无比,瑞王又有圣眷在身,其显赫越发无人能比,只是这一切与黛玉无关,她坐在轿子里被迎进了瑞王府,隔着红盖头,隐约看到的白皙的手,正是当初那个温泉庄子上伸出的手,那一次黛玉没有放过去,这一次,她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中,任由他牵着进了大堂,拜堂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