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交颈拥在一起的男人无声地笑了起来,熨帖在一处的肌肤相摩擦,愈是烫得不像话。他的一只手找到她攀住他肩背的手,抓牢了,十指紧紧交握,被汗粘在一处,像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分开,这才说:“穆岚,叫我静言,我教你。”
感觉到沉默炙热的力量越逼越近,穆岚闭上眼,更加用力地搂住程静言的肩膀,颤声喊他:“静言。”
穆岚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快活,是在多久以前了。
表面上她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改变:除了配合《长柳街》的宣传,就是成天成天的参加各种培训课程。但渐渐的,她开始在新诚正在拍摄的片子里演一些戏份不好但是人物讨喜的角色——这当然也是程静言的安排,在《长柳街》上映和下一个新角色之前,他正不动声色,也极具耐心地把她一步步地向高处推。
但穆岚的快活,和身为演员的那一部分自己,毫无一点关系。
她之前的人生里,受过伤害,吃过坎坷,但是也充满爱和温暖的回忆,更一直收到好心人的帮助,虽然苦乐交集,总也这么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可无论是早逝的母亲还是善良的师友,对她的关爱都不脱长辈对于晚辈的慈爱和照顾;但每当和程静言在一起,那由男女情爱所起的痴迷热度,两厢欢喜,穆岚却是生平头一次尝到。
每一次的见面都像过节。她本身就忙,程静言自不必说,行业内最大电影公司的少东,有的时候看片开会随便就弄到大半夜;加上顾及彼此身份,所有的往来都尽量避开熟人的耳目,也不可能天天腻在一起;相处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公司却不能随心所欲的见面,这让穆岚又是不舍得又是很害羞地觉得有些刺激。
好几次在周末的半夜,走过几条街去和等在那里的程静言约会时,穆岚都不免想,她自认并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也不怎么勇敢,但因为对方是程静言,这就足以给她无尽的勇气了。是不是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每一次的见面才这样格外期待雀跃,兴奋得像十四五岁的女中学生,听到他的声音就指尖发热,看见他的脸则面红耳赤,更不要说拥抱和亲吻的时候了。
但既然在恋爱之中,穆岚也不能免俗,难免会患得患失,在想这种种脸红心跳的瞬间,是不是只是她一个人的过分忘情;有时半夜里睡醒,也会生出犹恐相逢在梦中的恍惚感,那平日公开场合所见的温而厉的导演和老板,和现在手脚交缠睡在身边的枕边人,到底哪个是真的,还是都不真的;她也想过要找机会问问程静言,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得狠了,他不过是不推开她,但是每次不管怎么事先反复提醒自己,到后来不是忘记问,就是根本顾不上了……
在这惶恐、刺激和甜美的几重交织之下,不知不觉春节就到了眼前。新诚照例是按农历年放春假,一等放假,早就耐不得咫尺天涯的两个人,终于可以暂时地过一过什么也不必忙只管成天厮守在一起的日子。
程静言本来是提议躲去那个温暖的地方,一直到过完年再回来。穆岚一个人孤独惯了,在哪里过年也不觉得有太大区别。就是听程静言这么说,她想到他父母都在,就问他怎么不去和父母过年。
程静言是他父母的老来子,上头还有个大十岁的姐姐,很早就去了澳洲留学,后来找了当地的华侨结婚生子安居移民。四五年前程静言的母亲查出癌症,手术之后病情控制得当,但身体到底是不如往日,老人们年纪都大了,在这圈子里半辈子,于是干脆彻底退休,把公司的担子交给程静言后,双双飞越重洋,去温暖湿润又悠闲的南半球女儿孙子们那里,安安心心地养老。自此之后,程静言一般是在北半球的夏天过去探望父母和长姊,过年反而留在国内,等着处理短暂的春假后必定汹涌而来的各种事务。
听程静言这样讲,穆岚很是羡慕,心想他必然是家庭和美,家人团聚才能这样不在意时间和形式。但这些话她并没说出口,只是温和地接受了程静言出国渡假的提议。
等到什么都预订好,临出门前两天,程静言却着了凉,发了一场急烧,眼看着就要成行的计划又泡了汤,不得不待在家里。程静言看起来有点计划被打乱的不愉快,穆岚倒也还是淡淡的,其实对于去哪里甚至出不出去她都无所谓,只想着和程静言在一起,总是好的。
发烧的人做不了什么事情,就在家里看书看文件,穆岚除了照顾他,也陪着看看书说说话,享受着假期中奢侈的一觉睡到中午,吃过午饭又再倒头睡半个小时的生活。
也做饭。起先只是煲汤给程静言发汗,后来索性是一天三餐都做,程静言买下这公寓好多年了,直到有了穆岚,这厨房才派上用场。最开始看到穆岚做饭的时候程静言还有点惊讶,倚在门边问她:“你不是说一直都住校吗,哪里学的做饭?”
“小时候就在帮我妈妈打下手了,后来一直吃食堂或者吃外卖,没机会做。”察觉到程静言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穆岚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做饭有什么好看的。”
程静言不吭声,看着她微笑,这笑容被穆岚的眼角余光瞥到,愈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找了个话题:“你们家过年,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吃的?”
“好像没有。”程静言发现还真的被问住了,又想了一想,想不出什么一定非是过年才会上席的,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哦,我妈喜欢甜软的东西,要吃年糕。不过切掉半个胃以后全家人担心她不消化,也不怎么吃了。”
“嗯。”穆岚轻轻地点了下头,手上还是在切菜,然后慢慢地开口,“以前……很久以前了,我们家的邻居,有个阿婆,会做玫瑰酥糖,快要过年的时候我妈妈就拿自己织的手套围巾什么的送给她,她也送酥糖给我们会做回礼。每年都送,后来出来读书,就没吃过了。”
说这番话时她不免想到母亲,但大概是房间里很暖,程静言也在,要不然就是事情真的过去太久了,竟也不再有以前一个人孤单单的时候一旦想起就那样痛彻心肺。说完之后穆岚还笑了笑,扭头对程静言说:“自己做的总比外面的好,总是这个道理。我要炒菜了,你快出去。”
程静言看看她,没走,反而走过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穆岚要躲,刚一动想到手上还握着刀,怕伤到程静言,又不动了,垂着眼睛看着砧板上切好的菜说:“静言,我这个人挺倒霉的,倒了好多年霉了,所以被你找到,开始演电影,又和你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霉运到头了……我有的时候会想,每年过年都想起邻居家的酥糖,是不是因为后来再也吃不到了,有过的,又没了,就忘不掉。要是哪一天你发现原来你看走眼了,我也没你想的那样有演戏的天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