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她的坚韧劲和恢复力真是超乎自己意料。
但金雪梨的烦躁却越来越浓,好像生了满心杂草,除也除不尽。
想不到历史挺有韧性,改变一个小细节,竟然还无法扭转历史轨迹。人不是常说,有时错开一个路口,命运都会不同吗?真是骗鬼呢。
一个骚扰狂,还搞出了真命天子、命中注定的派头,想想都难受。
金雪梨瞥了一眼死尸。
她第一次杀死传说中杀不死的居民,而且还是靠拿话糊弄它才杀掉它的,难免总有点放心不下,生怕一转眼的工夫,它就会再次从地板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所以隔一会儿,就要看一眼。
不过她多心了,死亡早如冷水一样浸透了那具尸体,将它彻底凝固住。
观察一会儿尸体,她才微微放下心,再次打开火槽。
再试一次好了;这一次,金雪梨打算从根子上就阻断二人遇见的可能。
她融化了同一个时间段的蜡烛,看着透明烛泪垂下半空,再度变成一汪湖。
湖水一样的烛泪里,一个小小的金雪梨,与一個小小的琥珀,一起从迷你出租车上下来,说笑着进了酒吧——金雪梨看着她们进了酒吧正门,目光又转回来,巡弋在马路上。
那一晚,她清楚记得当骚扰狂安东尼与她搭讪的时候,说过一句:“你一定是比我先到酒吧的。不然的话,当你这样的女孩走进门时,我绝没有理由注意不到。”
虽然不能将搭讪台词当真,但事后想想,好像安东尼确实比自己晚一步到。
金雪梨压下满心烦躁,一眼也不敢错开地盯着酒吧前门口。
那天去酒吧的人多,不过二三十分钟的工夫,就从相继几辆车上,下来了四五波陌生人——她从没见过这么多迷你活人,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走在夜色和灯火下,更不好分辨了;她盯得眼睛都快花了,终于看见了从街角后转出来的安东尼。
从介绍来看,通过烛泪“自杀”好像是可以办到的;却没说是否能杀死别人。
金雪梨打算试试。
有什么办法能比直接让他变成一个死人,更加一了百了?
她原本是不愿意轻易杀人的。事实上,自从她成为猎人以来,死人虽然见过不少,但真正死在她手里的,其实一个也没有。
但是今夜的她,仿佛心里破了一个壳,有什么不太一样的东西要钻出来了。
想想也是,她连“自己”都杀了;再试着杀一个过去的人,一个骚扰狂,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果杀不死,就再想其他办法——无论结果如何,起码也算是进一步了解“烛泪”功能了。
金雪梨的手指悬在安东尼头顶上,就好像一块即将砸落地球、碾灭恐龙的巨型天体。
他依然无知无觉,双手插在衣兜里,瞧上去身材颀长,模样洒脱,很像个不错的男人。
……碾死他,还要洗手呢。
金雪梨曲起骨节,重重砸向那一颗精心打理过发型的脑袋。
她本以为手感会和压死一只大虫子差不多,不料却好像压上了一个会滑动的球;骚扰狂一个趔趄,竟然只被她用力一击给挤开了半步,很快就稳住脚,不仅仍活着,甚至好像痛都不痛。
安东尼低头看看,骂了一声,将一颗石子踢远了。
……难道说,不能直接探手进去,把别人杀死吗?能杀死的只有自己?
那可真是好笑了。
尽管她心中不忿,但是接下来又试了两次的结果,却似乎都佐证了这一推测:她试着将小人安东尼推到马路上,来车却及时避开了,他只挨了司机几句骂;好不容易拔下一块招牌灯,算好时机,它却在空中一弯,贴着安东尼的鼻尖砸在了地上。
();() 骚扰狂果然也不是一般人,接连几次与危险擦身而过,他竟然没事人似的,照样进了酒吧。
什么“威力最大的伪像之一”,广播的水分也太大了,人杀不死,相遇也阻不断,这根破蜡烛就算包含了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不是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改变吗?
忍着满心烦怨,金雪梨拨动着烛泪,寻找自己。
她对于该怎么操作烛泪,已经颇有心得,很快找到了二人相遇的时刻:小小的安东尼推开暗红后门,看见小小的金雪梨,就走到她身边,与她搭起话来。
“我本来没有向你要电话的勇气,我也不是会搭讪女孩的那种人。”安东尼感慨似的说,“但你知道吗?我刚才来的路上,一块招牌灯突然砸在我面前,就这么近……要是走快半步,我就死了。一想到人生充满意外,我就更不敢错过……”
自己居然帮他把台词升级了?
金雪梨小时候玩过一个叫模拟人生的电脑游戏,此时看着烛泪里二人搭话的一幕,生出几分恍惚的熟悉,一时间哭笑不得。
然而这不是电脑游戏。
金雪梨看着那个小小的、不知死活的自己,果然与安东尼交换起了号码,只好烦躁地暗叹一口气,关上了火槽——她得先让烛泪冷却凝固,让二人相遇这一段历史“定型”,然后再次把它融化,才能重新改变历史。
小小的金雪梨,不知是第几次推开后门,走出音乐与酒气浑浊纠缠的屋子,站在门外透气。
一队浑身漆黑的奔驰SUV车队,无声无息地从夜里浮起来;每一辆加装过防恐防弹设置的车之间,都保持着同等距离,从酒吧后门口接连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