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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第1页)

大河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道,“那我陪你,我留到山里头。”

“你这是什么傻话?”神仙笑得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你当然要跟村里人一起搬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走!”大河红着眼吼道,“我不走!我跟你一起!他们要淹山,就让我死在这里!”

神仙突然一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退后一步,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要死?这么年轻就要死?我为了救你遭受天罚,失去大半神力,将我的脸害成这样——就是为了你这样糟蹋自己性命?”

“不是糟蹋!我不想你受罚!我,我不是!我想跟你一起,不是糟蹋!”大河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哦?”神仙皱眉冷笑道,“你这个意思,倒是我当初不该救你了?任你死在我庙前,就地刨坑一埋,可不就是跟我一起么?横竖你都是死,原来是我白受了罚!”

他这伶牙俐齿,大河哪里辩得过来,慌得满脸涨红,追上来抓着他的手要再诉衷肠,却被神仙一拂袖扫了开去,“你走吧!该搬去哪里去哪里!反正这里都要淹了,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骤然变故,大河完全地猝不及防,惊恐地瞪起眼睛,他那脑袋里哪里是一声炸雷,简直是天雷滚滚轰然不绝——他实在不明白怎么短短几句话就变成了这样!

没等他组织好言语,山神又一拂袖子,他胸口剧痛,骤然脱出了梦境!

噗通滚落大石头,他在周遭一片灭顶的黑暗中昏沉地睁开眼。

近处悉悉索索,是那黑毛兔子摁着它那小姘头在胡搞。被压在下头的小山猫受了惊,往兔子肚皮底下缩了一缩,被兔子搂住,两只畜生便一上一下趴着瞧热闹。

大河并顾不上他们,挣扎着爬起来,扒着石头嘶声大吼,“山神!山神!”

林子里一片死寂,神仙一如十几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平日里千般万般的温柔,眨眼便能翻脸绝情,狠心决绝,当真是再不相见。

大河惊恐绝望,徒然地又喊了一阵,喉咙都嘶哑了。

他蹲在大石头前,嘶哑地喘息着。在最初的激动失措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不是十六岁时那个少年。

他从未褪去骨子里天真的质朴与愚钝,然而外界风雨残酷地打磨,终究令他血肉撕扯着痛苦地长大成人。他有他想要坚守与维护的,再不会茫然无措的,在山神的冷清决绝中转身惊惶地跑开。

抱着头沉默地发了一会儿抖,他心中有了盘算。颤巍巍地伸展着僵硬的关节,他站起来收拾了竹摊子,一瘸一拐地走下山路。只是终究不舍,一步,仍是一回头。

他知道山神在那里看他,那个把所有痛苦、辛酸和孤寂都独自吞下,所有雷霆万钧的惩罚都独自承担的神仙,必然是偷偷地站在他身后,偷偷地不舍地看他。他知道。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山路上,绿袍的神仙终于从虚空中现出身形。

他神情凝滞,独自森冷寂寥地站在那里,便像风中一株细瘦坚(和谐呀)挺的竹,竹身屹立不倒,只是枝叶都婆娑着发出凄冷的叹息。

黑毛兔子跳出去,因为觉得神仙这模样令兔爷它极为不适,于是拽着神仙的袍子啃了一口。

神仙弯下腰去揉了揉它的脑袋,又看看它蠢笨无邪的小姘头,突然就叹息了一声,“你们还是……”

他突然生生止住了话音,竟有些哽咽住。天机不可泄露,未来或许会发生什么,他不能改变,亦不能替这些山中生灵编排命运。

他叹息着,轻轻地揉了揉黑毛的耳朵。

“生死有命,你们好自为之,但求逃过此劫罢……”

那黑毛的小畜生打了个喷嚏,十分事不关己地转身露了个白毛屁股给他。蹿回去摁着媳妇啪啪啪啪去了。

25、25

大河多方打听,先去了县里的信(阿弥陀佛和谐)访办公室。

县信(阿弥陀佛和谐)访办的工作人员,因为见他老实谦恭,面目和善,是故相对热情地接待了他。与他同时被接待的,还有临村的几位不满拆(阿弥陀佛和谐)迁赔(阿弥陀佛和谐)偿的村民。

然而当他说出来意,几位工作人员愣了一愣,那神情便不太热情起来。

“恐怕是个瓜脑壳,”坐在他后面的几位村民窃窃私语。

“同志,你这个问题不归我们管。你先回去跟你们村领导先说说。”工作人员道。

“村领导管不了。”大河说。

“你还知道村领导管不了,”那工作人员乐了,“我们也管不了。”

“那省里管吗?”大河问。

“那不知道,那你得去问省里,”工作人员一挥手,“下一个下一个。”

那几位邻村村民一回去,便将此事当乐子说了一说。田间地里闲言碎语,连耗子都会传话。一来二去,这消息很快进了大河他们村村支书耳朵里。

正热火朝天的组织搬迁工作的村支书,头疼脑热的带了一群人找到秀秀家的祖屋——却是门锁高挂,大河连夜收拾行李,已经登上了往省城的巴士。

“哎哟!哎哟这个娃儿!真是中了邪啊!”村支书跺脚道,“从小就让人不省心!造孽!”

县城到省城的巴士终点站,就是当年那场死伤二十余人的惨重车祸发生的地方。大河从车上踩落地面时,腿脚几乎都发了抖。

这个他至死也不会忘记的地方,除了事(阿弥陀佛和谐)故之后新修的栏杆,一切都还与当年一样。那些切骨的疼痛深深地刻入他的脊梁,让他的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

他一路问询,到达省信(阿弥陀佛和谐)访办公室。核查证件,安全检查,领取排号单,在候接大厅等候。至此一切都算顺利。

只是他在那漫长的等候的时间里,渐渐地觉得口干舌燥。他的肩膀越来越沉重,重得就像他早已离去的小女儿坐在他的脖后,重得就像秀秀死不瞑目的鬼魂压迫在他肩头。他焦躁地望向车水马龙的窗外,禁不住又去回想当年的每一幕每一幕。他的妻子与他的女儿,那个给予了他十分稀薄的温暖的一个不成形的家。

他已经失去了。

而现在,他一定不能再失去。

哒哒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两双黑皮鞋冷硬地踩踏到他的面前。

“陈大河?”一位领导模样的工作人员,后面跟着一位保安,和善可亲地对他道。

他没有被叫号,径直被带入了角落里一间布置简陋的办公室。那领导熟知当年事故,早已把他们这一批人列入警戒名单内。因而紧闭房门,开门见山地与他说,“同志,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赔(阿弥陀佛和谐)偿确认书和保密条例你当时也签字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大河摇着头,用他简单直白的语言说出了来意。而那领导打量着他,神情古怪起来,“你是说,你要求不淹山?同志,你是否不满你们村的拆(阿弥陀佛和谐)迁政(阿弥陀佛和谐)策,还是有人强占了你家的拆(阿弥陀佛和谐)迁款?你跟我说,我帮你沟通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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