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郭桓近期内次流露出如此畅快的笑容,他手握邸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乐此不疲。
当日大朝会上,十几名官员联袂支持窦澈,却被太子暂且搁置,不予表态。这让郭桓心头一紧,担忧太子是否已察觉对自己不利的情况。而今看来,当初的谨慎之举实属明智。
如今,那个窦澈已被革职削爵,沦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贱民。这让郭桓心中的石头落地,那曾笼罩侍郎府多时的阴霾再度被欢快的笑声驱散。“老爷,还是您技高一筹啊!”
身边的李管家伤口尚未愈合,却马屁如潮般涌来:“您只是略施小计,那窦氏小儿就吃了这么大亏。”
郭桓得意地抚着胡须,嗤笑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罢了,居然以为能攀上太子这条船。”
“太子对他亲近,不过是因其解了皇后的毒而已。他还以为太子会出手,保住他的乌纱帽?”郭桓斜睨一眼,追问:“那小子现在应该已经搬离翰林院了吧?”
李管家连连点头:“老爷高瞻远瞩,圣旨下达当天,他就灰头土脸地搬走了。据咱们在翰林院的眼线汇报,他只背了个小包袱,不知现在躲在哪处破屋檐下瑟瑟抖呢。这种靠谄媚得宠之徒,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李管家趁势进言:“依老奴看,咱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派几个可靠的人手,直接解决了这个窦家的小子,一了百了。”
郭桓听着李管家充满杀气的话语,内心也有所动摇。毕竟,“趁他病,要他命”乃官场上颠扑不破的法则。然而,经过一番纠结,郭桓终究还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强忍住诱惑,放弃了这个念头。
“罢了,最近还是算了,别再惹是生非了。”郭桓愤然道。
他并非轻易放过窦澈,而是因为他此刻背负着足以压垮整个侍郎府的巨额债务。当前重中之重,是顺利完成此次边关走私,填饱身后那群猛虎恶狼的胃口,维系住自己的庞大关系网。同时,他要用此次所有的利润,偿还那笔高达八千八百万的巨额债务。
毫不夸张地说,这笔债务足够他连续偿还七八年,而年的还款额度最大,也最为关键。唯有这一次果断全额偿清,以后才能安稳地继续走私活动。
在如此重大的事情面前,无论他对窦澈有多深的恨意,都必须给白花花的银子让道。否则,一旦债务曝光,不仅是他头上的乌纱帽,连他的九族都将陪他一同赴死。
于是,在权衡利弊后,郭桓只能放弃这个诱人想法。然而,李管家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他先前的提议并非全为郭桓考虑,其中也有自己的私心。
李管家始终不确定雷老虎是否真的死去,若其尚在人世且落入窦澈手中……
想到此处,李管家不禁打了个寒颤。斟酌片刻后,他仍忍不住内心的恐惧,试探性地劝说:“老爷,真的暂时不动窦澈了吗?他和淮西勋贵之间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对于李管家的隐晦提醒,郭桓则翻了个白眼,不悦地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朝廷之事不能只看表面,你以为那些勋贵家的纨绔子弟为何会与一个江湖郎中搅在一起?还不是因为我给的那笔银子!再者,他拉拢的不过是些纨绔子弟,真正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公侯,又有谁会把他窦澈放在眼里?你看,他被免职后,有几个公侯出来替他说话?真是愚不可及!”
训斥完李管家后,郭桓顿感舒畅许多。他饮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下令:“安心吧,我不会放过那个小子的,但任何行动都要等到商队回来之后。这才是我们在朝堂立足的根本!只要这次商队安然归来,稳住了那些同僚,对付窦澈不过是易如反掌!”
郭桓信心满满。作为纯粹的文臣,他看待朝堂风云的标准极为简单——官位的高低。因此,在目睹窦澈失势之后,他自然而然认为窦澈已丧失与其抗衡的资格。
于是,郭桓随意地指示道:“行了,你下去吧,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严密监视商队中的一切情况,确保万无一失,你要亲自去盯着。再过几天就是殿试,届时朝廷将举行抡才大典,举国瞩目。待到新科进士出宫那晚,整个金陵城必将欢腾一片。届时,你便带着商队悄然离开金陵,一路向西,直奔草原!”
郭桓说到此处,目光炯炯地盯着李管家:“你放心,这次我们队伍中有一位实力强大的新成员,他有能力保证你的安全。”
直至这天清晨,朱明月匆匆赶来,不由分说拽着窦澈出门。“快点快点,今天有好戏看。”窦澈一头雾水。
今日的朱明月身穿一身儒雅书生装,头上还戴着文人方巾,即便打扮成男装,她那千娇百媚的气质依然难以遮掩。在朱明月的带领下,两人一路来到奉天殿。
沿途守卫的禁军将领们在见到朱明月后,皆下意识低头避让,并不敢有任何阻挡。朱明月性格直率泼辣,多年以来深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在皇宫之中除了少数特殊区域外,几乎不受任何限制。而窦澈更是名声在外,凭借凡入圣的医术救了皇后性命,甚至敢于当面与皇上针锋相对。这些禁军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傻到去阻拦窦澈。
更何况,皇后的贴身玉佩此刻正挂在窦澈腰带上,这意味着窦澈出入皇宫各门畅通无阻。
于是,窦澈和朱明月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奉天殿前。不过,他们也只能在此止步。
奉天殿内,众多进士们正埋头答题,笔耕不辍。在那巍峨的九级台阶之上,朱标正端坐于龙椅侧旁,神情肃穆地注视着这场朝廷选拔人才的大典。
不可否认,朱标确实是将礼贤下士四个字挥到了极致。即便在这庄重的殿试场合,他也保持着谦谦君子的风范,甚至在审阅考卷时,都不忘放慢脚步,以示对考生的尊重。
“你带我来此有何用意?”窦澈挑眉,“难不成是想看我兄长如何礼贤下士?”
“依我看,此刻坐在此处的本该是你父亲才对。”朱明月手中摇晃着一把扇子,无视深秋已至的寒意,哗地一下展开扇面,轻扇几下,继而道:“还不是因你官职丢失,怕你心中抑郁难舒。”
“你看那些人,其中不乏四旬以上的老者。”她指了指人群,“他们中即便最为出众的,最终也不过与你同等官阶,所以,不必为此郁郁寡欢。”
至此,朱明月轻轻拽了拽窦澈的衣袖,窦澈这才领悟到朱明月的深深关切。自迁居魏国公府以来,窦澈内心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
究其根源,他在思索是否该抛开一切,遵从徐达的建议从军,抑或是遵循张三丰的指引,继续与老皇上的赌约。这两条道路虽看似走向不同,但实际上并无妨碍窦澈与朱标一同励精图治,不过是抉择方向的差异罢了。
正因为此,窦澈迟迟未能做出决定,而这番犹豫挣扎被朱明月看在眼里,误以为是他因丢官而心情沮丧。因此,今日朱明月煞费苦心,不惜女扮男装,也要带他来到奉天殿一观。
朱明月深知,即使她深受宠爱,私自来至奉天殿这般重地窥探,亦会遭受责罚。然而,少女的心思加上她对窦澈那份深深的愧疚,让她甘愿冒此风险,只为帮助窦澈排遣内心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