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去看沈裕,没能看明白他眸中翻涌着的情绪,眼皮却没来由地跳了下。
容锦轻轻地扯了下沈裕的衣袖,提醒道:“到该换药的时候了,我去找荀大夫……”
“不必。”沈裕反手攥了她的手腕,将人留了下来。
说话间,沈衡听到动静,不疾不徐地行了礼。
一旁的乔易也连忙见?了一礼,关切地问起沈裕的病情,宽慰道:“这阴雨天总算过去,天一放晴,您的病应当也会?好转……”
这几年他很少?与沈裕打交道,不知?沈裕不耐烦旁人对?他的身体问东问西?,熟悉他秉性的属下皆是如沈衡这样,只提正?事少?言其他。
容锦听着,虽知?道他是好意,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交叠的衣袖下,沈裕兴许是不耐烦,手上失了轻重,攥得她有些疼,再?这么下去怕是又要留印子。
容锦略一犹豫,指尖在他掌心挠了下。
力道很轻,并不疼,只叫人觉着发痒,像是带着些讨饶的意味。
沈裕颇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随即卸了手上的气力,只松松垮垮地圈着她的纤细的手腕。
这一来一往,被宽大的袍袖悉数遮去。
乔易见?沈相神色和缓,还当是自己的宽慰起了效用,正?欲再?说,被沈衡给?拦了下来。
“你方才还在说,明日将至渡口,有些事情须得再?问过沈相的意思。”沈衡垂了眼,低声提醒。
想解决江南的烂摊子,需要思虑的事情太多了。
国?库空虚,户部迫于沈裕压力拨下来的赈灾粮依旧是捉襟见肘,更?别说落草的山匪横行,又有疫病传开……
所有紧要的决策都得从沈裕这里过,他的一念之差,关系着?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容锦知道形势严峻,只是听他们议事就已经愁起来,忍不住偏头看了沈裕一眼?。
沈裕的神色稀松平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非要说的话?,与闲暇时同她对弈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三言两语答复乔易的口吻,也像极了偶尔点拨她该往何处落子。
仿佛一团乱的江南,只是他手下的棋局,冷静理智到几乎不近人情的地步。
但乔易信服的反应却恰恰证明了,沈裕这样的态度是最好的主心?骨。
交叠的衣袖之下,沈裕毫不费力地拢着?她的手,容锦能感受到他指尖那?层薄茧,莫名?有些痒。
而沈裕一贯发凉的手,也似是沾染了她的体温,渐渐暖了起来。
直到回房,才终于?分开。
容锦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摩挲着?他停留过的地方?,试图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拭去。
晚膳依旧是由长风送来的,由银针试过毒,才会端到沈裕面前,一并送来的还有刚煎好的药。
沈裕晚饭素来用得不多,没动几筷子,便端起了药碗。
他似是在想什么事情,喝药如品茶一般,不疾不徐的。
那?药乌漆墨黑的,只一看就知道滋味不好。
容锦喝药的时候都是放得半凉,再屏着?呼吸一饮而尽,沈裕这喝法叫她看着?便舌尖泛苦。
她先备好了漱口的茶,再去收拾床榻,一挪枕头,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枕下不知何时压了把匕首,没有鞘,薄如蝉翼的刃映着?寒光,吹毛断发。
哪怕是容锦这种?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应当是把极锋利的匕首。
她定了定神,回头看沈裕。
沈裕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