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婆子,今天多亏了有你在,我们夫人才能平安产下这一儿一女。”齐嬷嬷一双吊梢眼定定的盯着蒋婆子,“我们夫人说了,给你的赏银加倍。除此之外,这食盒里的酒菜也一并赏给你。”
蒋婆子一脸呆滞的看着齐嬷嬷口里的“酒菜”,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齐嬷嬷将两封银子塞进蒋婆子怀里,然后又将那个食盒递到蒋婆子手上,“我们夫人累了,我送你出去。”
蒋婆子被她推着走出了产房,然后又呆呆的看着她唤了丫鬟仆妇进去伺候产妇和“刚出生的小公子”。
她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且还被眼前的这个齐嬷嬷逼着上了贼船,可她却不敢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虽然因为接生的手艺好而闻名十里八村,但她骨子里毕竟还是个升斗小民,不要说刚才那位生孩子的贵夫人,就是眼前的这个齐嬷嬷,想要捏死她也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所以除了顺从,蒋婆子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蒋婆子乖乖拎着食盒、揣着银子离开了。
名为“送”实为“押”的齐嬷嬷亲自看着她出了别院,然后又附在她耳边低声威胁她,“那些‘酒菜’就交给你了,为了你一家老小着想,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处理吧?”
齐嬷嬷的声音阴森森的,蒋婆子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冷战,她点头如捣蒜,“您老人家尽管放心,那那‘酒菜’我一准儿咽到肚子里,就是我当家的和我几个孩子,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看见一星半点儿或者闻见什么味儿的。”
蒋婆子这话说的弯弯绕绕,但齐嬷嬷却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满意一笑,趁着守门的老苍头不注意,她又凑到蒋婆子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蒋婆子被她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手上的食盒也差点儿落了地。
齐嬷嬷一脸阴沉,但却眼疾手快的帮蒋婆子提了一把那食盒,然后她又拿自己那双吊梢眼狠狠瞪着蒋婆子。
即使此时天光已经十分昏暗,但蒋婆子却还是能看得出来齐嬷嬷的面色十分不善。
她打了个哆嗦,忙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按照齐嬷嬷的吩咐办。
齐嬷嬷这才松开了她那只握在食盒手柄上的手,“那就赶紧去办吧。”
蒋婆子连声应“是”。
齐嬷嬷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蒋婆子这才在齐嬷嬷刀子似的目光下提着仿佛有千金重的食盒转身离开。
齐嬷嬷轻蔑的冷哼一声,一直到蒋婆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这才脚步匆匆地折回内院。
这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被她们称作“酒菜”的小女娃娃除了刚出生时哭的那一嗓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被迫上了贼船的蒋婆子没敢把装了小女娃娃的大号食盒拎回家,不过她也没有像齐嬷嬷暗示的那样将食盒里的小女娃娃溺毙。
她深信神鬼轮回之说,所以她害怕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在摆脱了齐嬷嬷那阴冷的视线后,她就偷偷摸摸拐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他们家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农户家的女孩子又不像大户人家的那样娇贵,蒋婆子从小就跟着父兄往这大山里来采药、打柴、割草、捡蘑菇,所以她对这附近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
她拐进去的这片林子里有条小河,这河与汝河的某条支流相连,蒋婆子将食盒拎到河岸边,然后又用结实的藤蔓和手臂粗的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木筏。
“小姑娘啊,你也别怪婆婆心狠,婆婆实在是不敢留着你。”蒋婆子一边用力的捆着树枝一边嘀嘀咕咕的跟食盒里的小女娃娃说话,“你亲娘不是个简单人儿,婆婆还有一家老小要顾惜。”
等做好了木筏,蒋婆子这才将食盒里的小女娃娃抱了出来,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的小女娃娃,蒋婆子一边将她放到木筏上,一边还忍不住感慨她亲娘的狠心,“这样好的娃娃都舍得溺死,这些贵人们的心可真是狠哪我老婆子这也是做了孽了,唉”
被弃
白泽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又为什么变成了一个才刚出生的小女娃娃。
车祸带来的剧烈疼痛仿佛还印在她骨子里,可更让她痛苦的却还是她“出生”以来发生的这一连串变故。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任由蒋婆子将她放到了那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木筏上。
蒋婆子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亲眼看着木筏顺水漂走,然后又喃喃的念了几声佛,最后才脚步匆匆的转身回了自己家中。
而才一出生就被丢出来自生自灭的小女娃娃则很快就漂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河湾里,然后那个载着她的木筏就停在水流的尽头不动了。
刚出生的小娃娃精神头儿不怎么好,尤其白泽惠还一出生就被带到外面顺水漂流、听天由命,所以,虽然她一直竭力保持清醒,但在木筏漂流的过程中,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木筏已经被卡在了小河湾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方,但周围浓到化不开的黑暗和山林特有的寂静却让她很容易就判断出了现在应该仍是夜晚时分。
她有些饿,但她如今的状态却让她根本无法自力更生。
白泽惠决定选择忍耐。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意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看不到,听到的声音也有些模糊,但这却并不妨碍她推断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出了车祸,然后没有喝传说中的孟婆汤就再次转世投胎了,可她这一世的生母却做了个跟她上一世的生母一样的选择——将她丢掉。
想到这里,白泽惠唇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
她想,她可能命中注定与父母缘浅,不然她也不会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被自己亲妈抛弃的命。
尤其,她上辈子还死在了自己那个所谓的亲妈手中。
白泽惠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在寂静的水面上沉默良久,然后才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老李死了,白阿姨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女照顾,而她留下来的财产则会在她死后悉数捐赠给白阿姨的孤儿院,齐萱一分钱也不会拿到。
这么一想,白泽惠突然发现,原来的那个世界,竟然已经没了需要她牵肠挂肚的人或者事情。
在隐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白泽惠又忍不住有些惆怅。
从此,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有白阿姨,没有老李,没有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当然,眼下她还面临着比孤单更糟糕的局面——那个蒋婆子就这么把她丢到了这样一个荒凉僻静的山林里,之后她到底能不能活得下去都还是个问题呢。
白泽惠正暗暗思忖着,一个软糯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主人,你别怕,有我保护你呢。”
白泽惠吓了一跳,她现在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自然也就没办法像前世那样机敏的作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