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前几日,韦庄。
金秋清爽,趁着喜事将至,前些日子从北边移植来最好的秋海棠,也在这几日6续开了花,焚艳四散,风头盛盖庄中的铁线莲。内阁小姐的屋内烧了地龙,侍女们穿着暖色短袄,如一窝毛各异的鸟雀嘻嘻笑笑,被包围在其中的韦菀双手交叠端坐,娴静如一尊仕女雅像,只是含笑听着她们交谈。
在她们面前的衣桁上,正挂着一件嫁衣,可见金莲梅鹊、团簇连理,难得如此端贵繁丽的绣工,显然花了很多心思,连在东州这种锦绣盛都中,也极为不凡。
“听闻,这是金霜门请从前在皇宫中当绣姑的娘子绣的,这等殊荣只在王公贵族身上见过。”
“莫说这嫁衣华美,瞧见园里那光景么?宋公子不惜重金移来秋海棠,就为了讨花期时小姐一笑,依我看,我们小姐往后福气还享不尽呢。”
才子佳人,自古书画如此讲述,幻梦一样的故事,被修饰得令人向往。韦菀的侍女听她们艳羡的声音,素来心直口快,当即笑着辩驳:“小姐本便是东州第一美人,才貌双全,正配得上这十里红妆。”
“好了,红银,莫要这样说。”韦菀抿着唇,面上微红,扯过她衣袖,将她拉到身侧。
“红银说得正是,不是小菀来配我,而是我来配小菀。得以迎娶你,是我三生修缘才是。”
阁外传来含笑声音,是宋允朗声插入她们的交谈,显然已经听到她们谈论,女儿闺阁不能擅入,他在门口收了脚步。那些姑娘止了谈论,团拥到窗前,透着半开窗户,瞧见一道挺拔人影站在外头,他今日玉冠白衣,肩披薄衫,腰间挂扇,眼珠流转如宝玉剔透,十足风流清贵,比起江湖子弟,更似王公贵族。
有人悄声道:“这一年来来往往多少人想和小姐结成姻缘,都比不上宋公子一人,这才是如意郎君呀。”
“是小姐出嫁,又不是你。哎呀,你是犯春心啦?”
“连春,你真讨厌!”
内屋里又打闹嬉笑起来,韦菀起身出去,便见宋允站在门外,手执着花枝予她,笑道:“看来真是良辰,恰逢上花红月圆的时候。”
韦菀接花在手,低下睫浅浅一笑,随宋允走上小径,赏一庭灼灼海棠。她现今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像几个月前那么苍白,谈笑之间,面上也多了几分温柔薄粉。
“听红银说你今这几日没怎么吃饭,是处理门中的难事么?我煮了银耳梨汤,宋哥哥若不嫌弃,待会便喝一碗再走吧。”
宋允闻言先从身上振下披衫,将薄衣盖到韦菀的身上。他伸手捂了捂韦菀的手,露出果然如此的无奈之色:“小菀,秋天风凉,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便是,你身体刚养好不久,若是再受风怎好?”
他随父亲修习掌法,自是阳刚之气充盈,手心也炙热,和韦菀微凉的手相贴,不一会便将她捂得暖和。这动作亲昵,韦菀没躲开,只含笑道:“宋大哥不必担心,若不是你,我如今怎能安好?”
宋允见她微笑时容色生光,心头就先软,道:“我却不要你报答,救你本是应当的,查不出那恶人,才叫我愧疚。”
那日韦菀被人推落水中,恰好宋允遗落东西,折返山庄,看到了鬼祟人影起了疑心,尾随数刻,竟见他在背后谋害韦菀。宋允情急之下与他交手几招,未能探明招式派别,又救人心切,只好放那狡猾贼人离去,下水救起韦菀。
韦菀本就体弱,父亲之事早已让她心力憔悴,落水被救起后,昏迷了数日,险些便要到鬼门关走一回,宋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几日,又亲自替她往高崖险处寻药,又从京城买来名贵药材接连不断,这才让她病情稳下。
她不是石头心肠,脆弱的时候被事无巨细地照料,也在宋允的一心一意下感动,这些日子两人关系日渐亲密,不再如从前隔阂生疏,日久定情。
出于韦菀如今身份特殊,变故太多,恐怕有人觊觎,不久便顺利下了聘礼,选定良辰吉日。
“宋大哥是什么话?宋门主远赴南州归来,如今重伤刚愈,你要管理的还太多,实在太辛苦。”韦菀掖了掖肩上宽大披衫,抿着唇笑,“我听你要来,特意做的,你可不能辜负。”
“我怎会不从?高兴还来不及。”宋允轻叩她额头,两人漫步花间,宋允合眼时闻到清风中的花香,不饮自醉,面庞晕开暖意。
他与韦菀的肩头在行走间微微相触,如花叶相伴,眷侣相依。
“我最近是在与父亲商议如何安排门人……小菀,成亲那日人心难测,定然多生变故。”
“宋门主身体如何?”
“伤势已好了大半,虚花宗那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也不得不防。”
韦菀垂下眉眼:“宋哥哥,成亲前,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这件事十分重要。”
她秀美如墨点的眼抬起,定定看向他。
“醉生六道,还在韦庄之中。”
宋允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