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知道,自己成年之前每月的分例并不多,不足以支撑他现在的开销。
他现在的开销,一半是分例,一半是额娘拿体己银子贴补的。
额娘越疼他,他越想独占,害怕与人分享:“额娘,毓庆宫的装潢比照洪武年间太子的东宫,我很喜欢。我也会努力,成为像朱标那样文武双全的太子。”
郝如月笑着摸摸他的头:“额娘可不希望你像朱标一样。”
太子抬眸:“为什么?”
郝如月给他夹菜:“天妒英才,朱标英年早逝,让洪武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额娘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太子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才忍住的泪意直往上涌,他想抬手抹一把,却有柔软的帕子将前方迷雾替他擦干净了。
“额娘,你这些年不生嫡子,都是因为我,怕我受委屈,是不是?”太子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记得自己因为这件事跟额娘闹过,额娘答应不生嫡子,后来他有一阵很想有个弟弟妹妹,额娘也不置可否。
虽然从未有人跟他说过原因,可他就是知道,额娘不肯生自己的孩子,是因为自己。
这些年嫡子的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压得他透不过气,左右为难。
他小时候陪在额娘身边,承欢膝下,如今他长大了,搬出了坤宁宫,额娘闲下来会不会感觉寂寞呢?
同时他又忍不住地害怕,害怕额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把所有的爱都给那个孩子,而忽略他。
小时候他盼着长大,长大之后他就能反过来保护额娘了。可真的长大,他又想回到小时候,那样他就能无所顾忌地扑在额娘怀中撒娇,拉着额娘的手睡去。
郝如月收起手帕,看向太子,像朋友一样对
他倾诉:“额娘不生孩子,是因为缘分没到,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与你没有关系,与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额娘从未骗过自己,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自己,太子相信了:“额娘放心,等弟弟或妹妹生下来,我会对他们好的!”
这个郝如月并不担心,太子从小就是个好哥哥,对其他弟弟妹妹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她的孩子了:“那额娘就先替他们谢谢太子哥哥了。”
太子这才笑起来,亲手给郝如月布菜。
几日后,皇上叫了太子去南书房问话:“为什么只让李光地跪着授课?”
连跪几日,李光地终于在课堂上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太子知道汗阿玛要恼,进门便行了跪礼。果然汗阿玛没有叫起,他便跪着回话:“回汗阿玛的话,前几日李光地给儿臣授课,本该讲《史记》中《五帝本纪》尧帝那篇,他却故意跳过去,给儿臣讲了舜的故事。”
临时调课很正常,之前又不是没有过,康熙扬眉:“就因为这个?”
太子摇头:“那天内务府来人,说毓庆宫的装潢定下来了,请詹事府众人去毓庆宫选衙署的位置。之前的装潢奢华,而定下来的相对朴素,詹事府众人都有些不满。内务府来人说是皇上和皇后的意思,便也无人敢说什么。”
说着太子抬眸看皇上:“之后是李光地授课,他跳过尧帝篇,给儿臣讲了舜帝的故事。”
康熙熟读《史记》,自然知道舜帝的故事。在这个当口,故意调课,给太子讲这个故事,确实耐人寻味。
太子睡下眼:“他还说舜帝是愚孝,不过仗着天命所归才能苟活,让儿臣不要学舜。”
果然别有用心,康熙气笑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仍旧垂着眼,缓缓说:“百善孝为先,儿臣对他的话并不认同。可他是汗阿玛给儿臣挑的少詹士,儿臣不敢违逆君父,便让他跪着反省。”
康熙示意梁九功扶太子起来,笑着夸他处置得当。
哪知道太子的话还没说完:“李光地给儿臣授课的时候,常常不经意提起他曾经千里驱驰,为朝廷献计献策的功劳。儿臣也没想到,能千里驱驰的人,身子骨竟这样柔弱,只跪了几日,每日跪半个时辰,就晕倒了。”
显然是对太子的处置不满,以奴欺主。
李光地才高不假,对朝廷有功也是真,康熙很欣赏他。
所以皇后以貌取人,说李光地不合适留在詹事府的时候,康熙并没当回事。
他万万没想到,李光地竟然是个有才无德之辈。
理论上,圣明君主应该亲贤臣远小人,但在实际操作中,贤臣和小人都要用。
不过要分开用,有取舍地用。
比如太子的詹事府,就不是一个以才取人的地方,而是应该选德才兼备,甚至德更突出的人,辅佐太子。
太子的詹事府由满、汉两套人马组成,太子年纪还小,康熙本来只想设两个詹士教太子读
书。
之所以为李光地临时增加了一个少詹士的编制,就是因为他这样才德兼备的人,委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