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气息在轿内弥漫,他无法控制地抖,惊悚激起的颤栗从尾椎骨蹿到头皮,两眼翻白,几乎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浑浊的眼前忽然漫过一片红,坠满红玫的花海淌过轿子,似含情的绵绵春雨,隆重华丽的喜服下是大红色的婚鞋,工巧精美,漂亮的鞋尖缀着一颗圆润雪白的珍珠,即使这双婚鞋不太合脚,宽大了些,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腕,但更显得玲珑秀气。
“不。。。。。。”
少年睁大眼,伸手想拽住那绣满金翎的衣摆,可她的度太快,眨眼间便出了轿,满目惊艳的红色堕入暗沉漆黑,帘子垂落,挡住了外面的窥视,脚步声渐远,可他的心还提着,双腿簌簌颤。
回想起刚才那小郎君的模样,原来不是被外头的阴鬼吓得无法动弹,而是在整理婚服和头饰!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成亲,这地方就没一个正常人,全是疯子,长得再好看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
小白一下轿子,还没看清路,头上就被人盖了一张鲜红的盖头。再拎起坠地的衣摆,跟着前面的脚跨过门槛,再穿过潮湿的廊道,脚底打滑,仿佛铺了层粘腻的糖浆。
他们走过深深的庭院,空气里漫着腐朽腥潮的气息,杂草从砖头缝间钻出,褪色的廊柱,破败的窗棱结着惨白绵密的蛛网。
周围开始响起喜庆的道贺和嬉笑,重叠的笑声一圈一圈回荡开来。
明艳的红盖头被风轻轻吹起,小白垂下眸,一双双踮着脚尖走路的黑鞋映入眼帘。还有几个半人高的纸扎小童杵在门口,衣衫很是华丽,珠光宝气,红彤彤的脂粉抹在灰白的脸上,用墨水点的眼珠死气沉沉,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几只漆黑空洞的眼珠咕噜噜一转。
小白只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抬脚跨过最后一个门槛。
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森森寒气裹着她的四肢,奇异的怪香扑面袭来,熏得人头昏脑胀,她压下将盖头扯落的冲动,跟随指引成礼拜堂。
严南昇说,新娘的红盖头是由新郎官在新婚之夜揭下的,再喝交杯酒,解衣入榻。
可她不是新娘,苏潋月才是。
她是要迎娶苏潋月的新郎官,为何还要盖这块红盖头。
她想见见这时候的苏潋月,没有哪个新娘子会不美。
“一拜——天地!”
那道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却又近在咫尺,小白缓缓躬下身,没见身侧站着苏潋月的人影,反倒是隔了一米多的地方似乎摆着个长长的东西,而且还是红色的,底端刻有繁复花纹,雕工精巧,在昏暗的红光下像缠绕的黑蟒,象征不祥的极阴之物。
许是已至深夜,只有几排蜡烛采光,屋内暗得出奇,连影子都瞧不真切。
小白没成过亲,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弯着的后颈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她费了点力气才重新抬起头。
“二拜——高堂!”
高堂指父母,小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她从何而来,所以这会儿拜的应该是苏潋月的父母,她知道苏府住着个苏夫人,至于男主人,是从来没听说过的。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椅边的一双红底鞋跟,还有襦裙下白得光的小腿,滑腻得没有一丝褶皱,像阴冷潮湿的蛇皮。
第二拜后,背脊越来越重,仿佛有一把千斤重锤敲进小白的骨头里,她喘了口气,放缓呼吸,一节一节抵抗着,用力挺直了背。
“夫妻——对拜!”
青紫瘦小的手爬到了她脚边,地面烙下一只只潮湿的血手印,它们扒住她的裤腿,张开漆黑的嘴巴,出咯咯咯的笑声,黝黑的瞳孔占满眼白,目光贪婪而狰狞,仰起细长的脖子,鬼脸近乎要钻进她的红盖头。
“夫妻——对拜!”
贴着手腕的金玉红绳变得滚烫至极,那处肌肤被烫得通红,像一根泡在岩浆里的针刺进心口。
“你,为何不拜?”
阴冷的注目感如毒蛇般爬上她的身体,黏稠的湿冷从脚后跟贴近,桎梏伶仃的脚踝。
“为何不拜?”
“为何不拜——不拜——”
小白抬脚踹开脚边碍事的鬼东西,尖锐的哭叫骤然响起,她一把掀开红盖头,在看清眼前之物时,神情变得愈冷然,隐隐浮现出戾气。
一双瘢痕遍布,肿胀青的赤脚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
抬起头,一具穿着大红衣衫的身躯闯入眼帘,黑色窟窿眼流下蜿蜒血泪,长长的舌头垂到下颌,悬挂在房梁中央微微摇晃时像只剥了皮的人形灯笼。
那一瞬间,小白捏着红盖头的手指猛地攥紧,待她辨认出这具尸体并不是苏潋月时才将目光收回,环视一圈后现这里根本不是拜堂的大厅,而是一间祠堂,八个方位都点满了红色蜡烛,还有数不清的香炉。
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摆在祠堂里的两具涂了红漆的棺椁,其中一具棺椁前亮着盏烛色微弱的长明灯,那棺内躺着一副白骨,底下是层层叠叠的金丝被褥,角落洒满耀眼夺目的金手镯、珍珠链、翡翠挂件,每件物品都散着莹莹微光。
“哦?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胆子可真大,想假扮成苏家的女婿和我们小月成婚?”
小白寻着声音望去,看见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女人支起下巴笑吟吟地注视她,袅娜如蛇的身形着一袭色泽明朗的红纱,乍一看像极了婚服。
是方才受过她一拜的,苏夫人。
“可惜,你来晚一步。不过作为母亲,我该为小月寻个伴儿,如此,他便不再寂寞。”苏妲看着她,妩媚的眼角微勾,“今夜是我与青玉大喜之日,本不想再沾血。。。。。可你既是来了,就为我这嫁衣再添点色吧,怪我,这身衣服还不够红。青玉喜欢大红色的,我怕他不喜,只好委屈了你。”
“不是想与小月成亲吗?待我放干你的血,就将这具棺椁赠予你,这样,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了。”
苏妲指了指那具装着白骨的棺椁,捂嘴笑笑,“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吉时将至,可不能因为你给耽搁了。青玉会不高兴的。”
那盏长明灯越燃越旺,躺在金银珠宝间的森森白骨以肉眼可见的度风化成沙,肋骨、指节,须臾间仅剩几根大骨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骨架。
袅袅白雾从香炉溢出,阴暗隐蔽的角落爬出数只干瘦枯长的影子,它们趴伏在地,像表皮湿黏的软骨动物缓慢爬行,朝着小白的方向聚拢。
几只刚爬到脚边的黑影被狠狠踹翻,那暗哑到极致的嗓音仿佛被某种情绪扭曲,小白眉间是压不住的躁意,“他在哪。”
苏妲看了她半晌,低头剐蹭着寇红的指甲,幽幽道:“抓住她,把皮剥下来。”
“我要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