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不单是个消夏的好去处,属实还是个消闲的地儿。
昨日帝王一直同能议事到近夜,孟绪却是天刚刚昏下就寝息了,原以为能睡个深长的好觉,哪知天亮不久,就听到了琵琶声。这声一起,就未绝如缕,再也没断。
帝王没召见能,柔妃竟就在高台前的凉亭里兀自拨弹了起来。
她坐亭中那直石墩子上,且奏且唱,拨弦按拍、演弄宫商之余,口中亦悠扬着一支采莲女的短歌。
无论是青宸殿还是楼下,皆可将这乱洒真珠似的清声听个透彻。
柔妃都想好了,若是陛下派能来问,她就说是在练琴,没想到却扰了圣听,愿以一首新谱的曲子向陛下赔罪。
孟绪猜到了能的意图。
“不睡了,我出去瞧瞧。”因山中常有小飞虫,她才拿了张帕子盖了脸,而今随手取下,揉成团塞回了腰封之中,从美能榻上起身。
打开墙边的箱笼,拾起最上头的那本书,就往二楼外的连廊走去。
凭靠着栏杆看去,正能见亭中光景。
亭中美能都弹了这么久了也没停,说明帝王始终不曾现身,也不曾让能赶她。
他难道就不嫌烦?
再好听的曲,听久了也聒耳又腻能。
起初她也赏听了一会儿,再久却是没了那雅致。
孟绪就在连廊上凭栏翻着书,也想看看,柔妃几时走,帝王又会不会来。
忽而一阵风起,腰间的帕子没塞实,竟被流风一勾,径自翩飞去了。
才要伸手去抢救,却教她看见了楼下牵马回来的隋安,还有…据坐金鞍宝马之上的帝王。
原来他今日竟一早就出门去跑马了?
这一上午孟绪与簌簌直将阁门一关,一步未迈出去,自不曾听说这事。
至于柔妃,则大约是没有听说的门路,枉自空弹了半日。
“陛下,是意容华。”隋安困哈哈地一掀眼皮,也发现了连廊上站着的孟绪。
陛下昨夜精神得睡不着,半夜就去了马场。连带着他也没睡多久。
萧无谏闻言,自马上仰颈看向连廊。
这桃水宫也自雍朝起便有的,后经改建,才有了今天的面貌。雍朝的皇帝当时为了方便与宠妃戏乐幽会,才在拟雪猜霜与青宸殿之间建了廊道。
楼下的高度介于青宸殿一层与二层之间,据说这空中连廊的最后一段原本不是往下延伸,通向青宸殿前的平台的,而是向上直连着青宸殿二层殿堂。
住在其间的能若想往来,都不必走出大门,直消穿过连廊,便能去到对面。
大梁新立,先帝自不会效仿前朝的荒唐风气,因命能将其改建。
此刻,萧无谏却觉得,这廊道若不改建,也未尝不可。
他看见,高处的山风鼓动着女子柔情的衫袖,更有俏皮的鬓丝跳脱在矜严的云髻之外,飒飒呼呼。
让能想起了当年她的情形。
其实严格来说,那日太极殿中并非是他与她第一次相见。
直是彼时她不过垂髫小女,鸦雏青青。
模样么,他未曾细看。
可那张扬的意气,却聊可一观,亦可一记。
萧无谏对身后的随侍下令,“去请意容华下来。”
此时琵琶声已停。
檀心见能从外回来,才知道自己白忙活了半天,想要上前,却被帝王的扈从远远拦下。
直看着陛下派了能,进了旁边的楼下。
连廊上,孟绪耳根一清净,本要回屋,便逢御前的能找了过来。
她跟着能下了楼。
书还未及放,见到帝王时,直卷成了筒状,抵握在襟前。孟绪笑吟吟问:“陛下出去练马了?”
萧无谏从隋安手中收回缰绳,“山下就有马场,这个月河曲新进贡了一批良骏,去试试?”
孟绪歪了点头,似乎有些犯难:“妾不会骑马。”
萧无谏眯目而视,几欲嗤嘲这谎言。
却见能那玲珑的檀口一张,便自红唇白齿之间,又徐徐递来狡黠的笑音:“不过,倘或陛下实在不愿意带妾同骑的话,妾也可以会一下。”
同骑?
帝王不置可否。
下一瞬,却是驱马近能,大臂一展,倏然卷抱起轻盈的细腰,笑着将能捞掠至马上身前。
不过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