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夏知秋刚想把酒喂到嘴里,就被谢林安捷足先登,抢走了她手里的酒杯。
谢林安仰头,把酒一饮而尽,道:“多谢。”
夏知秋一脸懵……等一下,谢林安不该是自己倒酒和她碰杯吗?!这样抢她的酒喝,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不敢问呐,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夹菜吃。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开心。谢林安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最重要的是,他们几人其乐融融待在一块儿,好像一家人一样,这种温馨感让人心头满涨,满心欢畅。
今夜,整个凤尾镇都没人入睡。小孩大人跑出去放炮仗与焰火了,夏知秋懒得出门凑热闹,于是在院子里和谢林安一同嗑瓜子,看空中五光十色的烟花。
她剥开几个花生,仰头看天,任凭那烟火的光彩映入眼中。
许是这样的夏知秋有一股恬静气质,和往常不同,惹得一旁的谢林安不由多看了两眼。
寒风起,谢林安拢了拢夏知秋肩上的披风,道:“前几日在马车上,你问我会不会走。”
“嗯?”夏知秋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提这一茬,不过她还是转头看着谢林安,等他后文。
许是院中无人,谢林安清冷的嗓音也显得空寂了许多。
他斟酌了很久,低语:“若是日后有事,牵连到你,我必然会走。”
这一次,夏知秋努力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不知为何,她徒然感到无措,也有些伤感。
若是谢林安真是凶犯,那么他走得远远的,也挺好,至少不会让夏知秋落得包庇罪。可她不认为谢林安会是穷凶极恶之徒,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
夏知秋知道他不愿多说,只轻声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夏知秋灿然一笑:“若是谢先生去而复返,我把酒相迎。”
谢林安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微微一怔忪。他扯起唇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好。”
这一声“好”,转瞬之间便消散风中。
他们之间许过什么诺言,说过什么话,早已不为人知,亦消弭于这个冷冬。
大年初一,按理说,这天是最为清闲的。所有劳作的人都停下手头的事,就为了犒劳养家糊口辛苦一整年的自己。
这天还要买一些土特产或年货,走街串巷,拜访亲友。
夏知秋想起梁家庶出三爷很会读书,那么他应该也有个官身吧?于是,她问起当地的居民,这凤尾镇有没有姓梁的大人?这样一问,还真的有戏,凤尾镇知县麾下就有一姓梁的县尉。所谓县尉也就是九品佐官,专司抓捕盗贼、维护治安等职责,和赵金石的品阶差不多。一般的知县都会有一个主簿,一个县尉,一文职一武职。由于吉祥镇不算什么大地方,所以朝廷仅仅指派了一个主簿过来协助夏知秋,其余差役,譬如捕快、师爷、仵作这些,则是由夏知秋自个儿任命便成。
夏知秋特地穿了常服,拎着一包桂花糕与一只烧鸡去拜访了凤尾镇知县。如今她趁着年假四处游历,因此也不惧有人状告她游手好闲,不顾差事。
夏知秋和谢林安刚来到凤尾镇知县府上,就被那颇为气派的黑瓦高墙、四进四出的大宅院惊到了。夏知秋酸极了,不由啧啧出声,道:“可见做知县这种差事,也是有好多油水可捞的。”
谢林安则冷哼一声,道:“知县俸禄不过每月十几两,哪里买得起这样大的宅院?他这明显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好处。哼,狗官!”
谢林安对于除了夏知秋以外的官员没什么好脸色,实乃是个愤青。夏知秋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嗐,在心里骂骂就得了,可别摆脸上。我们手头上又没人贪赃枉法的罪证,你再这样乱传出去,告我一个污蔑,我是有好果子吃!”
夏知秋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此时见谢林安冷冷睥她,一声不吭,这才犹犹豫豫松开了手。
两人登门,门房见夏知秋出示了官印,不敢耽搁,急忙去请了凤尾镇县令郑大人过来。
郑大人不认识夏知秋,不过见是同僚,自然也不敢怠慢,他忙将她迎进屋内,笑道:“这位大人,有失远迎!快来快来,这天寒地冻的,怎能在屋外聊呢?”
夏知秋也有礼地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姓夏,名知秋,乃是吉祥镇知县。趁着年节的机会,特地来凤尾镇寻个人。赶巧听说那人是您的县尉大人,于是上门来叨扰一番。”
郑大人自来熟得很,立马一口一个“夏贤弟”,他摆摆手,道:“哪能是叨扰呢?你郑兄朋友不多,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做兄长的开心还来不及呢!夏贤弟啊,我同你有缘,和你说,今晚你就在府中用膳,可别和郑兄客气!”
夏知秋笑得面皮都僵硬了,她算是瞧出来了,这郑大人就是个油嘴滑舌之徒,和谁都能攀亲戚,这还没讲几句话,已经称兄道弟了,怕是不好对付。
夏知秋见招拆招,把手里的年货摆上桌:“今晚还有些事,怕是不能在府上用膳。我找县尉梁大人问几句话,打听完事情就得回吉祥镇任职去了,耽搁不得。若是日后有机会,我定然会来拜访郑兄的。”
郑大人最怕夏知秋在凤尾镇逗留太久,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嘛,也不知道她来此地究竟是想做什么。此时听闻夏知秋不会多待,郑大人心里就是再欢畅,面上也不能显露了,故作出遗憾姿态,道:“那倒是可惜了。哦!梁大人此时也在府上呢,咱们这凤尾镇啊,上下属关系好,这不,大年初一呢,都凑一块儿吃个饭,拜个年啥的,乐呵乐呵。走走,为兄带你进屋子里暖暖手,你就把这郑府当自个儿家,要问什么尽管问,我定然让梁大人好好协助夏贤弟办差事。”
夏知秋微微一笑,客套了两句,也就跟人进屋子了。
刚一进屋,她便觉得暖意上涌。敢情这屋里烧了地龙,暖得人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
花厅里有一方圆桌,上面摆了无数珍宝。旁侧还站着几名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可见是其佐官,携礼来谒见上司呢!
那些拜年礼一见就价值连城,夏知秋只小心瞥了一眼,就错开了眼,赞叹起一侧端来的茶点。
郑大人会意,忙笑道:“你说你们,来就来,还给本官带这些见面礼。本官说了,不用带礼!说了多少次,怎么就不听呢?本官最是廉洁,两袖清风,这样送礼,会让人误会的。”
几人见状,忙奉承道:“是是,这些礼物也不值当几个钱,只是我等的心意。郑大人为凤尾镇操劳了一整年,这些礼,是我们替凤尾镇的黎民百姓送的,全是他们的心意。说是想报答青天大老爷呢!”
郑大人被夸赞得飘飘欲仙,他喜不自胜,喊丫鬟上来:“既然这些礼物是大人们的心意,那本官推脱也是不美,还是收下吧。来人呐,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库房里去,再吩咐厨房备酒,我等要和夏贤弟畅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