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那張名單沒有註明客戶姓名和地址。」哈利說,「名單上的奧斯6客戶叫烏利亞,一定是化名。伯恩說,霍赫納口風很緊。」
「我想約翰內斯堡警方一定有一套有效的訊問方法。」奧弗森說。
「有可能,但霍赫納如果透露什麼,冒的風險比保持沉默更大。那份名單很長……」
「我聽說他們在南非會用電刑,」賴特說,「夾在腳上和乳頭上,還有……呃,非常痛苦。請哪位去開個燈好嗎?」
哈利說:「比起跟薩達姆購買化學武器,到奧斯6出差賣一把步槍只是一筆微不足道的小生意。這樣說好了,我想南非警方應該把電刑用在比較重大的事件上,實在是遺憾。除此之外,我們並不確定霍赫納知道烏利亞是誰。由於缺乏烏利亞的數據,我們不得不懷疑:他有什麼計劃?是暗殺,還是恐怖行動?」
「或搶劫。」梅里克說。
「用馬克林步槍搶劫?」奧弗森說,「那不就像用大炮打麻雀嗎?」
「會不會是用來搶毒品?」賴特提出意見。
「這個嘛,」哈利說,「要在瑞典殺害一個受到最全面保護的人,只要用手槍就夠了,而且暗殺前相奧洛夫·帕爾梅[26]的兇手迄今尚未落網。為什麼在挪威要買一把要價五十萬克朗的步槍去射殺某人?」
「哈利,你有什麼看法?」
「也許目標不是挪威人,而是外國人。這個人一直是恐怖分子的目標,但是在本國受到嚴密保護,使得暗殺無法得逞。恐怖分子認為目標來到一個和平的小國,安全工作不會那麼嚴密,比較好下手。」
「但會是什麼人?」奧弗森說,「挪威國內沒有符合這個條件的人。」
「而且也沒有這樣一個人要來。」梅里克說。
「可能是個長期計劃。」哈利說。
「可是槍是在兩個月前送到的,」奧弗森說,「外國恐怖分子在計劃執行前兩個月來挪威,不太說得通。」
「也許不是外國人,而是挪威人。」
「挪威沒人有能力做出你說的事。」賴特說,在牆上摸尋電燈開關。
「沒錯,」哈利說,「重點就在這裡。」
「重點?」
「試想一個高知名度的外國恐怖分子想暗殺自己國家的一個目標,而這個目標要來挪威。這個目標在本國不管去哪兒,都有特勤人員緊緊跟隨。恐怖分子不想冒險在本國暗殺他,就聯絡挪威有同樣想法的團體。恐怖分子知道這個團體由外行人組成其實是個優點,因為不會引起警方的注意。」
梅里克說:「廢棄的彈殼的確顯示他們是外行人。」
「恐怖分子同意資助外行人購買昂貴武器,之後便斷絕所有聯絡,沒有任何線索可以追蹤到他們。這麼一來,他促成暗殺計劃的進行,沒冒什麼風險,只是花一點小錢。」
「但如果這個外行人無法完成任務呢?」奧弗森問,「或決定賣掉步槍,帶錢跑路?」
「這當然涉及一定程度的風險,但我們可以假設這個恐怖分子認為外行人的動機十分強烈。他的個人動機,迫使他甘冒生命危險也要完成任務。」
「很有的假設,」奧弗森說,「你要怎麼測試這個假設是正確的?」
「沒辦法測試。我們對烏利亞這個人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他的思路,不能指望他會理性地行動。」
「很好,」梅里克說,「關於這把槍流入挪威的原因,還有其他假設嗎?」
「數不清,」哈利說,「這只是最嚴重的一種。」
「嗯哼,」梅里克嘆了口氣,「結果我們的工作就像去追逐幽靈一樣。最好還是來看看能不能跟這個霍赫納談一談,我會打幾個電話去……啊啊啊!」
賴特找到了電燈開關,房間內頓時充滿刺眼的白光。
31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五日。維也納,藍恩家的避暑別墅。
海倫娜在臥室鏡子中端詳自己。她想打開窗戶,這樣才能聽見碎石車道上的腳步聲,但母親對燈火管制得十分嚴格。她凝視梳妝檯上父親的照片,總覺得照片中的父親是那麼天真年輕。
一如往常,她用髮夾夾緊頭髮。她是不是該做別的打扮?比阿特麗絲修改了母親的印花棉布連衣裙,以符合海倫娜高挑的身材。母親遇見父親時,穿的就是這件連衣裙。一想到這裡,海倫娜心頭就會浮現一種奇特、疏遠的感覺,這在某種程度上令她感到痛苦。也許是因為當母親把她和父親的相識經過告訴海倫娜時,講的似乎是另外兩個人——另外兩個迷人、快樂的人的故事,這兩個人自認為知道他們未來的路要往哪裡走。
海倫娜鬆開髮夾,甩了甩褐色的頭髮,直到頭髮垂落到面前。門鈴響起。她聽見門口傳來比阿特麗絲的腳步聲。海倫娜往後一仰,躺回床上,心裡七上八下。她無法克制這種心情——仿佛回到了十四歲,談一場相思成疾的夏日戀愛!她聽見樓下隱約傳來的說話聲、母親的尖銳鼻音,以及比阿特麗絲幫他把大衣掛進衣櫃裡的哐啷聲。他竟然還穿大衣!海倫娜心想。這個夏日夜晚甚是悶熱,往年在八月之前不曾出現這種天氣,而他竟然還穿大衣。
海倫娜等了又等,然後便聽見母親叫她:「海倫娜!」
她下了床,把髮夾夾好,看著雙手,對自己重複地說:我沒有一雙大手,我沒有一雙大手。然後她對鏡子看了最後一眼——十分美麗迷人——顫抖地吸了口氣,踏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