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袖心底暗叹了一声,手上却继续捡着棋子,看上去很专心。
张廷玉眉头微微一挑,原本是没注意顾怀袖的,可这时候却发现,她的目光其实一直落在棋盘上。
他嘴上道“顾二公子说笑了”,回头来又礼尚往来地夸赞了孙连翘一番。
孙连翘脸不红心不跳,只道:“妹夫你就应承着他吧,我家二爷是什么德性我还不清楚吗?袖姐儿没出嫁之前就是个好姑娘,我可是认识的,别听他瞎说。”
“亏得你说这话也不知羞,还小我
两岁呢,竟然也敢装出这老气横秋的模样来。”
顾怀袖貌似亲切地啐她一口,姑嫂两个三五两下地捡了棋子回棋盒,便接近吃饭的时间了。
临走时候,顾寒川忽然道:“妹夫,若是你有时间,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参加一些文会,诗会之类的,也好长长见识。听说你今年没有参加乡试,如今没个功名在身可不好走。早早结交一些文人士子,可有很多好处。”
顾寒川是个举人,今年春天没中进士,可难保大后年不会中。
他俨然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教训着张廷玉。
张廷玉的确是没功名,只一拱手:“多谢二哥好意,回头若有机会,定跟着二哥去。”
顾寒川虚荣心得到满足,迈着八字步往台阶下面走。
“要我说,张英老大人也是,凭着他的本事给你捐个官,多简单的事情好。”
这朝廷里,做官不外乎四种方式。
其一,靠银子。这是歪门邪道,有更含蓄的说法叫捐官。其二,靠关系。朝中有人好做官,多少年的至理名言了。当然,还有比较厉害的第三种,让天子自己来找你。什么姜子牙,诸葛亮之流,大都是守株待兔得来的官,这一种最高明,往往名利双收,可一般人没这个本事。其四,便是科举。隋朝建立起来的科举制度,使寒门也可出贵子,选拔上来一大批的人才。
顾寒川自己走的便是这第四条路,可他觉得张廷玉不一样。
张
廷玉是个什么身份?
当朝礼部尚书张英的次子,张英不是个贪官,可不缺钱,靠银子给自己儿子弄个官,多简单?还有更简单的,凭他的地位,在朝中一说,谁不能给他个面子,至少也给他儿子弄个肥缺来候补着。若是张英上心,活动开手腕,没多久就能把自己儿子给扶上来。
可张廷玉这都二十了,竟然至今没有个功名,也没说有个官位,却是太过奇怪了。
所以顾寒川纳闷儿啊。
他浑然没在意直说这种事情可能让人难堪,只是自顾自,一点也不顾念他人想法。
顾怀袖跟张廷玉如今是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还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听见顾寒川说话这样损,秀眉一笼,眉目之间已经氤氲着几分寒意了。
孙连翘真是要被顾寒川这不成器的给气死,她凑上前去,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狠狠地揪了他一把,同时带着威胁地看着顾寒川。
顾寒川险险就要疼得叫出声来,可看见自家婆娘凶悍的眼神,就怂了。
他一咕噜,把痛呼声吞进肚子里,这一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终于讪讪闭嘴,不再开口。
顾怀袖回看张廷玉,却见他始终唇边挂笑,竟似乎对顾寒川那般失礼的言语无动于衷。
不过同时,另一个问题也浮现在顾怀袖心头了。
张家四位公子都是灵气逼人,更听张英跟顾贞观都说张二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可刚刚下棋……
她仔细地
回想着自己收棋子回棋盒时候记下来的棋谱,只愿到时候别忘记了才好。
到底张廷玉这面具有多深,顾怀袖还没探清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慢慢来。
四人一路无话,一路回去,入席又聊了一会儿才坐在一起用了饭。
张廷玉跟顾怀袖在这期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整个回门的过程其实很寡淡。
要说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也在顾怀袖这里。
她回了自己屋里,收拾了一些衣物,找了个借口请了白巧娘来,却将从孙连翘那里听来的宫里消息告诉她。
白巧娘捧着那几件旧衣裳,有些惊异,本来想问顾怀袖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又觉得冒犯,便没说话。
她道:“多谢张二少奶奶告知,妾身回头便为您改好这衣裳去。还请您放心。”
“你说便说,这事儿左右与我没太大的关系,你只跟你们爷说清楚,我不想这事儿牵连到我,也不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孙连翘没说求药的宫女是谁,也没说是求的什么药,所以顾怀袖不好拿捏。
她身在张家,本来也没个什么势力,充其量也就是能搭上个白巧娘,如今知道了宫里的事情,只卖四阿哥一个人情罢了。
不卖这人情又能怎样?等着顾瑶芳胡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
她一面盼着能摆脱了这一位煞星一样的四阿哥,一面又不得不依附于四阿哥办事。
顾怀袖忽然觉得,她跟四阿哥的奴才,
还真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