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们怎么抱怨牢骚,孙爷岿然不动,他在回想刚刚看到的画面,那女匪后颈侧有一块铜板大的胎记,红色,蝴蝶状,他见过。……
八个箱笼被她搬到两个马车上,她一架,小九一架,还有一架驮着大汉,留给书童,最后一架叫县令自己来取,运气好马还在,运气不好,也当她放生积德了。
书生走在最前头,一人控两匹马,还好,马够听话,老老实实地并行着,不吵不闹,可比这群茶寇安静多了。
时安自认在西州跟不少人打过交道,其中不乏走南闯北的女子,也有无恶不作的马匪,但像今夜这般所见的还是头一位,一个自诩替官府劫匪的“女匪”
,而且话还格外得密,吵得他耳朵生疼。
“书生,从西边来,进京去啊?”
时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路经贵地,不知姑娘可有指示。”
林越舟向来不知谦虚二字咋写,有人虚心求问,立马大谈特谈,“岐州嘛,你读书人肯定知道,桑国西南部,四面环山,打仗的时候易出难进,但现在是太平年生,出出进进的都是生意人,雁过还留毛呢,多多少少也让这里生意繁盛了些,不过这两年不太行,哎,去年蝗灾,今年大旱,庄稼地里不产庄稼,多少人都只剩具枯骨了。”
此事他略有耳闻,他还知道朝廷拨了赈灾银下来,就算不多,也不至于到枯骨这般惨烈,这女子怕不是在夸大实情以博同情。
“不是有赈灾银吗?情况还如此严重?”
“赈灾银这么一层一层地批下来,就算是只大雁,飞到岐州也只剩根毛了,更别提还有知州和县令呢,你说对吧。”
马车一晃一晃,银铃一响一响,时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若是闭上眼,还以为偶遇到了大漠里的驼铃商队,一步一回响。
他收到友人密信,宫中册封他为镇西王世子的诏书就要下了,不过要他进京受封。
自父亲被封为镇西王后,再也没有回过京。
一个小小的世子册封礼,就要他跋山涉水,他那皇帝大伯可不见得有这么想他,父亲也绝不会同意他钻进这个名为受封,实是为质的圈套。
可他不钻,怕是更遂了大伯的心愿,连累全家。
于是,趁着诏书未下,他跑了,他给父亲留了一封信,将宫中使者抵达后的行程说辞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都找好了替身,约定好时日在京城会面,完成交换。
在入京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风声猎猎,掀起半边帷帽,林越舟能听到树叶之间的触碰声,石子卷入车轱辘又被抛却的声音,就是听不见前面骑马的书生出个声。
她这人话密,可你要不搭腔,她也就不讲了,热脸贴冷屁股这事,谁爱干谁干。
抵达岳县时,城门未关,岐州地界生意往来者多,城门开得早关得迟,一般到这时候,守卫都松懈得很了,讨论到哪小酌两杯才是正紧事。
夯土城墙渐渐显现,墙体破洞林立,坑坑洼洼一片,刻有“岳县”
二字的石匾不知被何物崩掉了个角,确实是个破落样子。
林越舟丢掉缰绳,蹦下马车,熟稔地跟守卫打了声招呼,“何鑫,来搭把手,贩私茶的,给县令送去。”
“可以啊,又抓一批。”
她撞了撞名叫何鑫的守卫肩膀,双手比了个“八”
,眼神得意,“八贯啊,少一个子我都不干的。”
“得嘞,等明日账房先生上值,您就去县衙取去。”
进了城,四人前前后后地走着,月辉铺地,街道静谧,没有时安想象中聚作一团的饥民,也没有腐臭连天的饿殍,只有亮着黄白纸灯笼尚未打烊的客栈。
林越舟一把扯下帷帽,松开银铃,仰天长舒了口气。
时安牵着马,手不停地顺着鬃毛,眼神却牢牢钉在女子身上,丹凤眼,高鼻梁,鼻头小巧微翘,丝倾泻如注,跟人一样洒脱。
“你就这样露了脸,无碍?”
她转了一圈,现是后头的书生在讲话。
她还有一个优点,不咋记仇,既然你开了腔,她就会搭理你。
“总没有叫好人遮住脸过日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