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千夜思绪纷纷,面上却不显,就连长长的乌睫也未颤动一下。
须臾,他无意中抬眸,却发现皇上竟然和他一样,似乎陷在沉思中,坐在龙案后面,支手托腮,半天都不动一下,不由得啼笑皆非:“四哥,你在发什么呆,臣弟要告退了。”
“啊……”羽寰自恍惚中醒过神来,听到羽千夜又亲亲热热地唤他四哥,心底自然而然地升起一股温情和暖流,知道羽千夜并没有因为前事怪罪自己,心情都好多了:“你……你就要走啊?留下来陪四哥用个膳吧?”
羽千夜一听,马上皱起眉头,委婉地拒绝:“四哥还是一个人吃吧,要不召嫔妃来陪你,臣弟还有事。”最近忙着朝堂的事,他都没有好好陪陪玥玥、羽萌和父皇了。与皇上进膳,御膳再丰富也没有一家人围着吃的香。
说着就要告退。
“且慢。”羽寰斜睨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将小羽萌抱来陪陪我这个皇伯伯?四哥怪想他的。”
羽千夜微微一笑,“他还小,现如今尚糊涂着呢,说撒尿就撒尿,一饿就知道哭,等他大一点再说吧。”
其实哪有这样,羽萌是个非常惹人怜的宝贝,把尿已经很准时了。只要抱着他,撑开他两条小腿儿,嘴里嘘嘘一响,他就会很听话捏着粉嫩的小拳头,翘起小雀雀撒出尿来,并不会胡乱尿裤子。
至于饿了就哭,那是婴儿的专利——人家不会说话,如果不哭,饿死都没人知道。但羽千夜是二十四孝爹,唯恐别人带他不经心,怎么可能舍得让他来皇宫。
说完了,优雅地掸掸衣袖,提步又要走。
“慢着……”羽寰又叫住他,叫住了却又不说话,兀自抚额沉吟,好像碰到了什么极为难的事。
羽千夜瞧着他,漆黑的美目里闪过不解地光芒:“四哥?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也不算什么事……”羽寰垂下眼帘,迟疑了半刻,在羽千夜不耐的眼神中,似漫不经心,又仿佛毫不在意地问道:“就是……那个凌国的安郡主还在你们王府里住着吗?”
“安郡主?”
羽千夜马上明白过来:“四哥说的是安夏吧,她还在啊,等着安子非派人来接她。”又想了想,然后又道:“听玥玥提过,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羽寰明亮乌黑的星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快的让人来不及抓住——
那次,他和安夏在羽千夜的别院里住着,虽然他有意无意的接近她,想知道她碰到什么事情了,但安夏却有意无意的避着他,两个人明明离的不远,可并没有碰上几面,连一次邂逅也没有。
而且,这姑娘和萌紫玥呆久了,也被她带坏了,居然说话不算话。她跳崖时明明说了,接住她的人,便以身相许。结果,对他这个大恩人,她仅是口头上说了几句感激的话,然后还说什么,他是皇上,估计什么也不缺,想必不会收她送的谢仪,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真是岂有此理!她怎么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对待恩人就是这个态度么?太不像话了!
而他自持皇上的尊贵身份,要显得大度,也不好开口讨要恩情,那样好像显得他很急色似的,非要人家姑娘以身相报。
实际上,他几乎有一年多对女子无感了,不管是身,还是心,皆没有欲望。但对这位姑娘,他却总是会生出几分亲近之心,想要和她说说话;看见她的站在人群中,一眼就会瞄到她美丽的身影,然后,心里便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绪蔓延,无以名状!
但是,也许只是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她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行宫的事情一结束,他要回皇宫处理国事,安夏则被萌紫玥接回王府,两个人便再也没有交集了,比分道扬镖还要干脆利落。
此时听到羽千夜说安夏快了要回凌国去了,他心里突地一声,似跳漏了半拍,竟然鬼使神差地道:“这么快?她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又被坏人追赶,似乎吓得不轻,这个,她的身体可能还未恢复吧,怎么能远行呢?”
上次,萌紫玥和羽千夜查到安乐公主关押安夏的地方,便立刻派人去救她,与安乐公主安排在那里的手下打了起来,安夏恰好趁乱逃了出来。
当时敌我不分,情况危急,她只顾着拼命逃跑,尽管听到身后有人唤“安姑娘”,也无暇顾忌,一心以为是坏人追来了,最后为了避免再被抓回去,义无反顾地跳了崖。
虽说最后被羽寰救了,但素来胆大的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连着做了好多日子的噩梦,还差点病了。
这些羽寰都是知道的,所以才有此一说。
羽千夜闻言,就多看了他两眼,眸光意味不明,不咸不淡地道:“四哥似乎很关心安郡主,往常,你那些嫔妃病的要死,也不见得你多问一句。”
羽寰气息不由的窒了窒,将脸撇向他处,又咳了咳,才道:“她是凌国的郡主,又是安子非的嫡妹,四哥出于礼节问问,好像不为过吧?”
羽千夜唇角微弯,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这是起码的礼节,怎么能为过呢!只不过她马上要回凌国了。”灿若明珠的美眸内泛起一丝狡黠和促狭:“听说回去以后,便要嫁人了。”
说完这句,不顾羽寰骤然沉下的脸色,一本正经地道:“四哥,时辰不早了,弟弟真要走了,父皇和羽萌都等我回府开饭呢,不然他们是不会吃的,你不想他们都饿肚子吧!”
这次,不待羽寰赦准,自顾自的转身离殿而去。
“咚!”孤家寡人的某人朗眉不展,动人的星眸沉沉,布满阴霾,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一把抄起手边的龟山砚,朝着殿门口的方向砸去:“屁,都不找个称头的理由,尽糊弄老子!一个老糊涂,一个只会喝奶的小奶娃,会等你?会等你才有鬼……”
“……”太监不停的抹冷汗。
……
秋末冬初的午后,阳光很明媚,华美典雅的碧波阁内静悄悄的,累丝镶红石熏炉里淡淡的熏香缭绕旋转,弥漫开来,一室花香缭绕。
秋风不甘寂寞,携着淡淡的暗香,从微开的窗徐徐吹进来,撩动着垂挂的鹅黄云雾软烟罗纱,美的如梦似幻。
描金雕花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一位锦衣华服,风姿翩然俊美男子施施然的行了进来,随手扣上房门,动作也轻轻的。
他绕过八扇楠木樱草色琉璃屏风,缓缓向大红龙凤雕花床榻行去。纱帐低垂,榻下有一双做工精致的并蒂莲花绣鞋。不动声色的撩开纱帐,男子细细打量安安静静睡卧在榻上的女子。
女子呼吸轻浅,双目紧阖,如瀑的青丝似水般倾洒在玉枕上,身着白色的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逶迤拖地淡蓝水仙散花裙散在榻上,似一朵盛开的鲜花般美丽。
男子的眼神温柔似水,慢慢伸出手,带着一种珍惜宠溺的心情,用如玉的指尖去轻触女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