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清为人光明磊落,性情直爽,她心里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有一种引为知己的好感,但他表白得太早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一段和古代人的感情,现在无论时机和心境,都不是时候。
“我知道,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他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反而安慰她说,“苏姑娘不必有任何压力。”
苏挽月心中暗暗佩服他坦言直率,抬起头来说:“将军是个很好的人,以后无论娶了哪个姑娘,肯定都是一段锦绣良缘。但是将军的心意,我眼下可不能接受。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们不谈这件事好不好?”
“哈哈,你真是小看我了。”杨宁清依然在笑,“无论如何,我当然都交定了你这个朋友!那我们就说点别的,我带了美酒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喝一杯?”
苏挽月见他释怀,心情也放松下来,笑着说:“明日是除夕,我酒量不好,就舍命陪君子吧!”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落在屋顶上,他们两人对酌良久,直到暮霭微升,杨宁清才收起他的酒壶酒杯,照着原路离去。
苏挽月凝望着他矫健的黑色身影,不觉微微一笑。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喜欢”二字,虽然她当面拒绝了他,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态度。
杨宁清为人懂得分寸,懂得进退,既不委屈自己,也不强迫他人,堪为堂堂君子。
如果他不是一个古代将军,而是一个现代男生的话,她想,自己也一定会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48星宿异象(1)
高高的观星台上,一名身姿袅娜的钦天监正在磨着墨,好将天象变幻详细记录在观测簿上。她年纪并不大,大约十七八岁,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袍,随意挽了个发髻,垂下来的散发显得人有些疲惫,又多了几分柔弱。
因为天气很冷,连墨都有些冻住了,写字的时候不是太顺畅,她皱了皱眉,放了笔,挽了袖子又开始细细磨墨。
“既然来了,站在门口一直不进来么?”她抬眼望了下房门,声音很轻,但在四下寂静的时候听着很是突兀。
她像是自顾自说着,复而低下头接着研墨。
话音刚落,房门被轻轻推开,身形俊挺的牟斌肩披一件玄色羽缎裘衣,他轻轻地走进来,身后带了一阵寒风。
“牟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她抬眼笑了下,那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妩媚勾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牟斌反手关了房门,问了她一句。
雪若芊勾了嘴角浅笑了声,似乎觉得他这一问实属多余,“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是么?”牟斌挑着眉,这么多年来他对雪若芊所谓“通天遁地”的本事还是持保留态度,总觉得那些五行八卦算出来的东西,碰巧的成分太多,“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心里想什么?”
雪若芊笑意更浓了,她眼睛黑白不是很分明,看人的时候总是朦胧流转,形似桃花,媚态毕现。
“你心里从来只想着一个人,还需要我猜么?你对我,可从来都没这么用心过。”她笑了笑,貌似娇嗔地说了一句,语气之中仿佛带着说不出的醋意。
“你少拿我开玩笑,我岂会不知道你?”他微微扬起头,“说过多少次了,你的美人计,别用在我身上。”
他太了解她了,雪若芊虽然只是小小一个钦天监,品低言轻,只是从七品,但她向来可以办到很多朝中一品大员都无法做到的事,不仅仅凭她师父教她的本事,也凭她那一双桃花眼。若不是她刻意闭门谢客,京城之中不知会有多少名门公子、权贵大臣会慕名而来。
“哼,你深夜来访,莫非就是故意让我不舒服么?”她撇了下嘴,却也不在意,重新坐在了书桌前拿起笔。
她的脸色在半明半晦的烛光里,几近要被融化。牟斌走近她身边,见她在纸上写的是“日短星昂,以正仲冬,白虎七宿中的昂宿突生异象,天谗之星作祟。”
雪若芊的字不像一般女子的清秀娟丽,反而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毫不拘束,宣纸上的墨迹很快渲染开来。
“你要的问的事,我已经写给你了。”她停下了笔,瞟了他一眼。
牟斌过去扯了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定睛看完,然后问道:“仲冬是上个月,那天谗之星讲谁?此事可有转机?”仲是每一季的第二个月,仲冬指的是农历十一月,毫无疑问,雪若芊笔下所指正是废储之事。
“我只是一名小小钦天监,宫里的事,我哪有你知道的清楚?”雪若芊仿佛没听见他的问题,只是苦皱了柳叶眉,发出一声哀叹。
牟斌从怀里拿了几张银票递过去,说道:“真不明白你,存那么多私房钱干什么?”
雪若芊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性格,虽说不上见钱眼开,但绝对是爱财如命,这些年来,整个京城的豪商巨贾几乎都来递拜帖找她观过星算过卦,也不知道她究竟攒了多少钱。
“我每月俸银二十两,不够胭脂钱。”她望了一眼牟斌,看着银票笑了笑,很小心地放进衣袖里,“钱是好东西,有它便有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这世上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是少数。”
牟斌面色凝重:“说正事吧。”
“明年二月二,太阳西下,东方苍龙星宿回归,自见分晓。”雪若芊看着牟斌的神色,神秘地笑了笑,吐了几句话出来。
“是吉是凶?”牟斌站着没动,将怀里剩下的银票全递到了雪若芊面前。
“金豆开花,龙王升天,兴云布雨,五谷丰登。若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吉凶来界定,又岂会有那么多纷争?”雪若芊很淡然地甩了甩衣袖上沾的余墨,“很多人来找我占星断卦,我都捡他们想说的听,事实或真相往往残酷,没必要知道太早,或许我跟他们说了,人家也不见得相信。”
牟斌皱了皱眉:“我只要听真话。”
他和雪若芊相识多年,但最受不了的,莫过于她顾左右而言他的习惯,不管准还是不准,她总该说点让人听得懂的话吧!
“如果我说,你日后会死在锦衣卫诏狱之中,你会相信么?”雪若芊挑了眼角看着那个满脸正气的人,又哀叹了一声,“结局是无法改变的。你早些知道,亦只是平添烦恼。”
“我从来不信。”牟斌不放在心上,冷哼了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
雪若芊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望着牟斌,玉手扣着书桌,一下一下敲着最简单的韵律:“你是为自己问前程,还是为别人?我不想骗你,但我也不能泄露天机,你是聪明人,何苦要我说出来?”
“我明白。”他应了一句,眼神变得温和起来,轻声说,“明晚便是除夕,再替我求一个平安符吧。”
“又是送给她的?”雪若芊笑了笑,细长的眼睛像是藏了许多的故事,细细碎碎淹没在眼角的柔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