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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页(第1页)

风吹不起她厚重的裘衣,御寒的外衣,如同她身上的枷锁一样厚重。站在陵寝的大门外,留给雪若芊一个背影,这个场景在很多年以后,一直清晰存留在她的脑海里。因为那个时候的苏挽月,孤傲,清冷,君临天下却又与世无争。世上再无人,能有她那样的气魄。

雪若芊轻声走了,回头看了苏挽月几眼。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却说不出哪里不祥。

“我建给你的陵墓,你喜不喜欢?”苏挽月轻言轻语,也似在自言自语。

“忽然十年便过去,防止岁月冷似水。我好像认识你,快有两个二十年了……”

“若是某日,发现这不过是黄粱一梦。那我究竟,是做了十年的南柯一梦,还是梦到了十年的南柯?”

苏挽月笑了笑,只有她气息的地方,回应她的也无非呼呼风声。

“总有一日,我们会再重逢。我从不怀疑这句话,那么,我一定可以等到,是不是?”

说着说着,苏挽月缓缓半跪了下来,捂着胸口,淡淡皱着眉头。帝王的陵寝气场极大,一般人待久了会损好精气,谅是苏挽月也无解。但她此刻,却并非因为那个原因身体抱恙。

“无逸,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苏挽月冲着空旷之地问了句。

一片寂寥之中,没有人回答,过了一阵,夜色之中腾然而生一个乌衣人,奔过来想要扶起苏挽月,“主人。”

“我没事。”苏挽月抓着无逸的手,将先前那缕幽魂渡到他身上,“都跟你说过八百次了,你们早已是自由身,不用再那样叫我。”这句话,足足训了快要十年,但仍然没把他们改过来,苏挽月表情有些失败。

无逸没有反驳,但有些委屈。苏挽月站了起身,定了定心神,“十年前我让你们埋下的那副棺木,此间可曾出过差错?”

“不曾。”无逸回了句。

“雪罂呢?”苏挽月想了什么似的,“她去哪里了,我有三四个月没见她了。”

无逸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青灰色的那张脸低了下去,“她同我吵了一架,发脾气回漠北了。”

“那你这么久都不去哄她?”苏挽月愣了下,反应过来时,才想起来他们两个早已经恢复了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比起以前,多了许多麻烦事。

“去了,她一直不肯跟我回来。”无逸有些无奈。

“罢了,你也回漠北。”苏挽月一挥手,淡淡说了句。

无逸瞬间着急起来,青灰色如鬼魅的一张脸,急起来有些恐怖,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苏挽月制止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漠北找到雪罂,而后你们俩去昆仑山下等我。我大概,一个半月以后会到。”

“是,主人。”无逸也没问为什么,依旧绝对服从的习惯。

苏挽月有些伤感一样,半眯了眼睛,看着前头的石龟,若有所思,“死而复生的感觉好么?”

无逸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苏挽月是问自己,“前尘往事记起,惘若隔世。无逸感激主人,能让我和雪罂重新在一起。”

“惘若隔世……”苏挽月低低吟了这句话,“我多想能有人,也让我重生。”

无逸不语,深知世间只怕没人有那样的能力,但又不舍出声打击苏挽月。

“但没关系,我还有来世。”苏挽月笑了下,自顾自说了句。无逸听不明白,看着她深不可测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安。那笑里有太多伤感和无奈,好像又有着不肯屈服的魄力。

雪若芊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同苏挽月相见。

天才蒙蒙亮,四喜哭着跑过来说“大人不行了”的时候,雪若芊还在想,那个人觉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四喜说,大人昨夜感染了风寒,咳了一夜,半夜开始呕血,到早上已经油尽灯枯。

雪若芊听着,只觉得是放屁,这么一点小事,跟苏挽月经历过的大风大浪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但她忘记了,还有一句谚语,叫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毓庆宫的时候,雪若芊只看见床榻上的人那么瘦弱,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像海藻一样,苍白羸弱的脸埋在长发里。黑白分明而又触目惊心,雪若芊呆愣了下,没想到一夜之间,那个强势的人就变得这么弱小。

“挽月?挽月!”雪若芊叫了声,但那人闭着眼睛,似乎蹙着眉头仍在想事。

牟斌赶到,也是惊诧无比,半搂了情绪失控的雪若芊,而后吼着床边的太医,“快去医!”

几个太医战战兢兢,脉搏微弱,心跳几近骤停,连回光返照都没有,就直接是死脉了,“牟统领,恕老朽无能……”长长磕了个头,大夫不能逆转生死,只能顺应天意。

“不是还没死么?你们给我医啊!”沉稳如牟斌,也有暴跳如雷阵脚大乱的一天。

雪若芊半坐到床边,把了下苏挽月的脉,面色越来越沉重,心口好像被压了千斤之石,“没有用了,挽月应该……再也醒不过来了……”气若游丝,就算耗尽天下灵丹妙药,也无法替她续命,雪若芊深刻领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怎么会……”牟斌把手放到雪若芊肩膀上,话语颤抖。

雪若芊抓着苏挽月的手腕,直到那个细微的脉搏也逐渐消亡,冷情如她,也垂头掉了眼泪,“我看淡了生死,但看着故人离去,仍是不忍。”

牟斌的手用力了一些,千年冰山的一张脸,也有些动容。

“昨晚她同我说,已经十年。我本以为十年之期还有九个月,没想到她这么狠。”雪若芊哭湿了一张脸,但语义表达仍是清楚无比。她以为没有那么快,她以为还有最后的时间好好去相处,但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不会让你完全准备好,再去面对一件事情。

“别哭了……她走了也好,世间凉薄,再也伤不了她……”牟斌安慰了句,越过雪若芊的肩头,看着床上闭眼的苏挽月。

认识了多少年,从欢喜爱恋到互道珍重,而今离着不过几尺距离,却是阴阳相隔。他没有太过浓重的痛苦,只是絮絮绕绕有些抹不去的悲哀,而且在未来的时光里,仍然会记起此刻的感受。

捉不住,握不紧,徒劳无功。

离京城十里之外的树林,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脚程很急,前头同样立着一个黑衣人,牵马站在那。

“谢谢你放我出城。”轻声说了句,扯了面纱下来,露出苏挽月的那张脸。

“你要想出城,三千锦衣卫也拦不住你。”

“我不想惹麻烦。”笑了笑,走过去一把跨上那匹红棕马,摸了几把鬃毛,再接过那人递来的包袱,“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那两个字了。”

牟斌盯着她的眉眼,看得有些深沉,见她勒马要走,问了句,“我是不是不会在见到你了?”

“看了我这么多年,不腻啊?”苏挽月笑了笑,她虽诈死,但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依旧是徘徊于生死边缘。笑起来露着两颗尖尖的牙,但不再如兽类一样散发着攻击力,反倒有些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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