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谢致也瞧见了常蕙心,瞟了她数眼,而后干脆打马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贴近与常蕙心说话。
常蕙心望着谢致,心中不忍:“战场辛苦,你憔悴了。”他都老了。
谢致面无表情,少顷,自己伸手摸了一把脸,解释道:“打战到没什么辛苦的,就是关外风沙太大,把脸给吹皱了。”谢致说得轻松,常蕙心听着却挺难过,接着,听见谢致嘱咐她:“你先回去,我回来肯定要先进宫一趟,面完了圣再来找你。”
谢致说完,双手勒高缰绳,逐渐远离常蕙心。常蕙心怔怔伫立了一会,直到望不见谢致的背影,方才转道返回容府。
……
常蕙心推门跨进去,瞬间皱了眉:谢济和曾微和正坐在前院的梧桐树下说话,曾微和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一手托着腰,一手扶在谢济肩头。
常蕙心快步走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曾微和安分了两个月,这会周峦回来了,怕连累周峦,就赶着搬家来容府,栽赃容桐了?
谢济张口欲言,似要辩护,曾微和却将他的双唇捂住,不让谢济说话。
曾微和做主说话,笑道:“我们怎么来的?当然不是‘不请自来’。”她双颊亦发了胖,但两边嘴角一旦勾起,仍是妩媚动人——还添了几分圆润的风致。
常蕙心发愣,容桐却已步伐沉稳从左侧廊上步下来,坚定道:“是我邀请太子殿下和许国夫人来家中住的。”
常蕙心不可置信,牢牢注视着容桐,心道:傻里傻气的兔子,又被人骗了?
曾微和旋即出声,听得出来她很开心:“我跟阿济东躲西藏,也没注意到隔壁是周大人的屋子,直到最近听到周大人得胜归来的消息,才想起来。这不,我和阿济都慌了,不打招呼住在别人家里,周大人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我们便打算离开,碰巧撞见了容大人,他就好心让我们住到这边来了。”
至于怎么个“碰巧”的经历,曾微和不详谈。
是容桐自己登门,进入隔壁周峦的府邸,与曾微和二人撞了个正着。谢济当时脸都吓白了,欲质问容桐过来做甚,转念却想起来,是自己霸占了周峦的屋子在先,谢济一时吞吐,话都说不清了。
容桐面露诧异,但也算不上十分吃惊,他并未指责曾谢二人擅入民宅,反倒徐徐向二人解释:周峦要回来了,容桐过来给周峦的屋子打扫一番,先洗尘,不久之后好接风。
☆、鸦鬓娇颜(九)
曾微和忙道抱歉,她和谢济占住了周峦的屋子,倘若被抓,岂不连累周峦。曾微和的话语惊住了容桐,容桐连忙邀请二人去容府住了。
……
曾微和冲常蕙心笑道:“是容大人自己担心,怕连累的周大人。”
常蕙心转头望向容桐,眼神示意:是这样吗?
容桐目光左瞥,不对视常蕙心,道:“正是这样,一川毫不知情,不能害他因窝藏获罪。”容桐话音刚落,数十名京中禁卫破门而入,常蕙心和曾微和都本能抬眼,瞧见四周院墙上,铺天盖地趴着的都是弓箭手和禁卫。
“你出卖我!”曾微和眸光骤毒,五指若爪就要去抓容桐。常蕙心急忙伸臂阻挡,她再一个转身,带着容桐避开曾微和的攻击。
曾微和怀着孕,行动不便,近在咫尺却抓不到容桐,她气得跳脚,气喘吁吁冲常蕙心道:“你敢护他!”曾微和脾气来了不管不顾了,直接就问:“常蕙心,是不是你唆使这臭书生卖我的?”
容桐在常蕙心身后出声:“不关她的事,全是我的主意。”
全是容桐的主意。
之前,容桐觉得周婆子不对劲,老往隔壁跑。容桐就去查了,约莫半个月前,就已查出太子和许国夫人就藏在隔壁。
容桐心惊肉跳——可是慧娘不可信,看似酗酒嗜赌的父亲也不可信,容桐只能将这份心惊独自藏起来。
因为七夕夜一起喝过酒,容桐已将曾微和当做朋友看待。他十分纠结:皇帝正命人举国搜捕太子和许国夫人,该不该……将两人的行踪报告给皇帝呢?
这半个月来,容桐在衙门接连批错了七次公文。他神情恍惚,今日早朝皇帝向容桐问话,容桐竟然走神了。
罢朝后,皇帝将容桐单独留下来。
皇帝问道:“容爱卿,你这几个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帝浅笑:“可别有什么事隐瞒着朕啊……”皇帝的语气陡然加重:“……那可是欺君之罪!”
容桐腿一软,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皇帝大笑,心想这傻臣子,一试就试了出来。估计容桐心里藏着的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皇帝本来无心听容桐禀报,正欲命容桐起身,容桐却自己磕起头来,“微臣罪该万死,微臣……微臣知道太子殿下和许国夫人的下落!”
皇帝的笑容倏然僵在脸上,冷声道:“如实禀来,二人现在何处?”
容桐刚想禀明“两人俱在周峦府邸”,话到嗓子眼却哽住。容桐心想,周峦是他异地,正在边关为国厮杀,对此事毫不知情,万万不可将周峦牵扯进来。容桐便磕头道:“近来,微臣觉察出家中仆人行踪鬼祟,便悄悄跟踪……前天,微臣惊觉太子殿下和许国夫人竟藏身微臣家中!之前,微臣与老父贤妻俱不知情,实在逆仆所为,陛下明察!”
皇帝沉吟,见容桐面色自然,双肩微颤,并不像在撒谎。皇帝便没有深究,让容桐先将谢济和曾微和稳住,皇帝自己则速命精兵禁卫包围容府,将谢曾二人捉拿。
容桐磕头央求道:“此事与微臣父亲、妻子无关。微臣恳求陛下饶过他们。”
皇帝思忖,谢致打了胜仗快回来了,现在的确不能伤了苏虞溪,便应诺道:“哈哈,这一事,容爱卿大可放心。”
容桐回去,先找个借口,支了容父出去喝酒。方才进入周府,撒个谎,将谢济和曾微和骗过来。
骗过来的时候容桐暗想:往日都是人骗他,今日他竟成功骗了别人一回。心中丝丝阵痛,却又于这痛中有莫名的快意。
……
禁卫围成数圈,步步逼近,将包围圈一步一步缩紧。为首数名禁卫齐道:“臣等奉陛下之命,请太子殿下还宫!”
一句话一连重复三遍,铿锵有力。
谢济向来没有主见,这会心头早就大乱,向曾微和这边跑来,求助道:“微和,我们怎么办啊?”
曾微和训斥道:“别吵!”曾微和其实看不上谢济,遇着一丁点小事就慌慌张张,不似她的周郎,主持大局有条不紊,运筹帷幄沉稳有度——可惜,英年早逝,被谢景害死。
曾微和挑眉望向常蕙心,问道:“你帮不帮我啊?”明明是求人帮忙,曾微和眼眉间却分明带着挑衅的味道。
常蕙心斟酌利弊,曾微和被抓到谢景那去,并不是什么好事。谢致刚刚回京,万一曾微和脾气一爆,不顾忌说出点什么来,岂不前功尽弃。常蕙心点了下头,答应帮助曾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