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银瓶再往下读,稍微接地气了点,是市井民生:
本报讯,昨日上午,因违章占地太多导致京师道路狭窄,接上级通知,金吾卫奉命拆除城南福阳桥附近违章建筑,其中包括知名的胡姬酒肆、文君酒垆。附近百姓表示,虽然道路变宽,但却给周围嗜酒的街坊邻里生活带来极大不便,亟待相关衙门解决遗留下来的买酒难问题。
再往下看,消息渐渐变成故事:
昨日,本报采风使接匿名爆料称,被现西凉国王,原退伍禁军薛某接回西凉的原配王氏,十八日后突然暴毙,大夫赶至现场时,王氏已瞳眸散张、脉搏全均,即宣布王氏当场死亡。死因不详,其夫薛某及其现任玳某均表示不知情和沉重哀悼,薛某含着泪追思道:“我为她的逝去感到悲伤,因我曾梦想着在辛苦十八年后,她能过上好日子。”
另据报料,薛某在接回王氏时,曾以考验忠贞为名,调戏王氏并误杀(据薛某坚称)二人之子。
采风使就此事采访了京师数百位小娘子,大伙均表示对薛某的行为难以接受,认为悲剧是薛某导致,希望他能受到律法的严惩。(以上不代表本报观点,不存在诽谤行为,本报拒受诉讼。)
这个故事骆银瓶前些日子听说过,当时传言薛某接了王氏回去,听着就不靠谱!骆银瓶觉着,薛某要是真心在乎王氏,哪能十八年不闻不问,只顾自己享福?可怜王氏太傻,居然毫无防备的回去……骆银瓶边感叹,边忍不住继续往下看——还是故事好看,精彩!
下面的故事就都一言难尽了:
京师某士子外出办事,与姬妾约定五日为期。五日一到,士子未返家,姬妾毫不犹豫改嫁。
一对小鸳鸯王某和倩娘,遭家长棒打鸳鸯,倩娘伤心离世。情深不易,感动天地,倩娘幸得还魂,来投王某。王某却被吓到,将倩娘当做鬼打死。
国舅杨某出访扶桑,月余归家,妻子好孕。杨妻坚称在此期间梦遇杨某,因此得子。国舅表示对妻子的话完全相信。
……
骆银瓶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自然随性地往下瞟去,却差点眼珠子都要蹬掉出来。
最下头,报上的字又变大了,还破天荒特例给了个标题:《震惊!明月郎君被侵犯!原因竟是如此!》
本报采风师使匿名急急爆料,深受民众喜爱的明月郎君昨日在城郊摩诃溪不慎落水。本报采风使赶到时,明月郎君已被人救起离开现场,据悉其暂无性命危险。目睹事件全过程的王画师通过言语描述和画作告诉采风师,当时明月郎君正在参与流星鞍和大嘴酒的宣传,忽有一女子疯狂扑向明月郎君,将其扑入水中。王画师印象深刻,该女子体态肥硕,眼里满是狂热,对明月郎君动手动脚,郎君毫无还手之力。
对此,采风师咨询了本报的明月郎君问题研究使,他告诉采风使,按照以往经验,这类女子是明月郎君的狂热爱慕者,往往会做出过激举动。
目前,当地有关衙门已介入调查。
骆银瓶直到瞧见“体态肥硕”,才敢确定报上写的这一段故事里,狂热爱慕明月郎君的女子是她。
胡扯淡!
要是早些年,骆银瓶一定会去京师报社手撕了他们!连带着那个姓王的画师也撕烂了!但是现在,骆银瓶看完这些,心中虽有愤怒,但嘴角却莞尔一笑,问道:“阿弟,若是去报社里告他们诬陷、诽谤,会赔我们多少钱?”
见风消:“会、会赔钱吧……”
骆银瓶:“那今晚下工后,你陪我去报社一趟。”
见风消刚想说晚上报社也下工,怕是找不着人,却就在这时听见外头的敲钟声——糟了!光顾着聊报道,要迟到了!
姐弟俩直接跑下楼,把金乳酥锁屋里。两人在楼下买了六个包子,骆银瓶三个见风消两个,另外一个通过窗户抛入二楼屋内,给金乳酥当早餐。
气喘吁吁,还是来不及,只能肉疼地要了辆马车,驰骋至明月剧院。
时间刚好,骆银瓶长吁一口气。
等她再次昂首挺胸时,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望着她。这些都是日常排队买票的,他们盯着骆银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中有戏谑的、有鄙视的、有厌恶的……所有的眼神均不友善。
骆银瓶很快想明白过来,《京师报》上的消息坏事了。
暗自告诉自己,又没做亏心事,难道还怕诬蔑的假消息不成?骆银瓶继续昂首挺胸,在众人火辣辣的注视下踏进了明月剧院大门。
一进门,来来往往的角儿和帮事,老张大声的催促和吆喝不断响彻。
骆银瓶疑惑:今儿怎地不在怀璧堂集合了?
老张瞧见姐弟俩,脸色不太好:“你们怎么才来?”
见风消:“迟到了么?”
老张噎住:“那到没有。”想了想,拍拍见风消的肩膀,“但是以后还是来早点。”接着,老张告诉见风消和骆银瓶,明月郎君下的命令,早上要把《龟兹情》完完整整,一个细节不漏的过一遍,所以大伙这会都在忙。骆家姐弟虽没有参与这部剧,但按着郎君的意思,两人得全程观摩,明天各交一份万字体会。
见风消最不擅长写作,听完就是一哆嗦。他用胳膊肘蹭了一下骆银瓶的胳膊肘,意思是我要是憋不出来,你也帮我凑凑字数。
骆银瓶眨了下眼,答应了他。
见风消便放心地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太多了,太多了,没想到一部《龟兹情》事事需准备,处处是细节。戏服妆容,布景道具,皆是见风消想未曾想,出乎意料。更莫提诸位戏角的戏词、举止……见风消反正跟着过了一遍后,就简单一个想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能在明月剧院里当上帮事,已经是超出实力的幸运了。
见风消张大着嘴,吸了几口气,缓一缓。他见骆银瓶呆呆站在身旁,明显也被震慑住,便后悔道:“我们该带个本记了记的,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骆银瓶道:“哪些记不住?回家我告诉你。”
见风消一个猛回头:“你都记下来啦?”
骆银瓶点了点头,道:“小声一点,别大声嚷嚷。”她方才观察揣摩《龟兹情》的闲暇之余,亦揣摩了剧院诸人打量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其克制自己的好奇和玩味,努力表现出明面礼貌的目光。
很显然,剧院里的人也读了《京师报》,并对她有了些并不好的看法。
所以,从今往后,在明月剧院更要小心翼翼做人,保持低调。
见风消是没想这么多的,他朝骆银瓶竖起大拇指,大声笑赞道:“就知道我姊最厉害!”
果然,在场不少人瞟向姐弟俩。骆银瓶顺势把头低下。
依照明月郎君的规定,要把《龟兹情》全部过完一遍才放饭。这一过,就到了快申时,老张带着厨房的帮事们分发食盒——两个鸡腿一个卤蛋再加两份菜,一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