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左边就是学校教师的宿舍楼。这是一栋两层的建筑,和一小的教室一样是砖瓦结构。和粉刷过的学生教室不同,教师楼是原汁原味的红砖青瓦,楼下种了几棵高大的泡桐树,寒冷的冬季里也枝繁叶茂,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个人看上去大约在三十来岁的样子,眉心有浅浅的“川”字形纹路,大概是经常皱眉弄出来的。李辉并不认识他,但看他从教师宿舍楼走出来,又夹着课本和教案,猜也猜到他应该是秀水小学的教员。
“老师,您早”李辉冲他打了声招呼,带着小学生的笑容望过去,顺便也把这个老师打量了一下。
他的头大部分都是黑的,只两鬓处见了些花白,这么冷的天却没有穿棉袄,而是端正地穿着三件套的雪青色西服,打着领带。身材清瘦,气质儒雅,倒让李辉想到了旧社会交际场里走出来的公子哥。
陈旷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注意到李辉,他的眼睛不大好,又是近视又是散光。但是他脸皮薄,戴眼镜的话,鼻托就会在眼窝处压出很深的印子。最难过的是夏天,鼻托和镜架与皮肤接触的地方还容易破皮,沤着盐津津的汗水,火辣辣地痛。所以除非是很必要的时候,他一般都不戴眼镜。因此直到李辉走近来给他问好,他才现这个说着一口标准普通话,大大方方的学生竟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傻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早。”陈旷冲着李辉点头,他虽然对李辉的变化感到惊讶和好奇,但依他的教养,是不可能当面询问,做出让人难堪的事来的。想要关心下对方的学习,又有揭短之嫌,所以他只好看了看手上的表,“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上课了吧”
李辉顺着陈旷的眼睛看过去,目光在他精瘦的手腕上顿了顿,那是一块金属腕带的手表。黑色的表盘上12点的位置是一个船锚的标志,可以从银色表带上的划痕上看出这块手表已经上了年头。
这个是
李辉的眉心轻轻跳了跳,这个连电视机都没普及的年代,人们看见个自行车、收音机,就已经是顶顶稀罕的东西了。而在这个小县城乃至省城,能认出陈旷手上这块瑞士名表的人,都绝对是凤毛麟角。
一瞬间,李辉的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只露出一个乖学生式的笑脸,“嗯,我去教室了。老师再见。”
这个时间段学校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了,离上课倒是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闹哄哄的,和人讲笑话的,呆不知道想什么的,以及抄作业的。
李辉看到一脸正气的学习委员向他走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要糟。
“李辉,你是不是又不准备交作业了”段春丽板着脸,但是态度中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透着嫌恶的表情。
“啊,对不起。我前两天生病了一直没有写。我一会儿会补上来的。”李辉说。
段春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呀,你的普通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听广播,跟着学吧。”
“我也经常听呀怎么偏就你说这么好听”段春丽大声地说,声音把周围的学生都吸引过来了。
李辉还没说话,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起哄地喊道,“段春丽说李辉的普通话说得好听喽”
“段春丽喜欢李辉”
段春丽叉着腰“你们胡说,王新城,你不交作业还造谣言,我告诉老师去”段春丽脸蛋微微涨红,嘴巴上说得威风实际上却窘迫极了。
调皮的男生也没有被她吓倒。相反的,他们闹得更厉害了,一边还捏着嗓子学段春丽说话,“你胡说,明明想和李辉谈朋友还不承认我告诉老师去”
李辉有点无语,小学生的散思维他实在没法理解,这怎么就能扯到这些事情上了而且他们好像才小学三年级吧。
“谁喜欢他了谁想和他谈朋友了李辉就是个弱智我才不会喜欢弱智”段春丽急了,胸脯一起一伏,眼睛里泪水在打着转,就快要流出来了。
“王老师来了快回座位”
门边的学生忽然叫唤一声,出了“警报”,乱糟糟的学生们立刻一哄而散。一个个都连忙飞快的窜回各自的座位。
他们就像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飞快地拿出课本放在课桌的左上角,铅笔盒摆正了,两只手重叠得整整齐齐,规矩地放在桌子上,一脸认真求知的表情,等着老师大驾光临。
李辉也在座位上规规矩矩地坐好,看到桌子上一片空白,又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