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说道:“嫂嫂,哪里去?快借给我使使!”
那罗刹女说道:“我的宝贝原本就不轻易借出去。”
行者说道:“既然不肯借,吃你老叔一棒!”
好猴王,一只手扯住罗刹女,一只手去耳朵内抽出金箍棒来,晃一晃,有碗来粗细。那罗刹女挣脱手,举起宝剑来迎斗。行者随即又抡棒就打。两个在翠云山前,不论亲情,却只讲仇怨。这一场好杀:
裙钗本是修成怪,为子怀仇恨泼猴。行者虽然生狠怒,因师路阻让娥流。
先言拜借芭蕉扇,不展骁雄耐性柔。罗刹无知抡剑砍,猴王有意说亲由。
女流怎与男儿斗,到底男刚压女流。这个金箍铁棒多凶猛,那个霜刃青锋甚紧稠。
劈面打,照头丢,恨苦相持不罢休。左挡右遮施武艺,前迎后架骋奇谋。
却才斗到沉酣处,不觉西方坠日头。罗刹忙将真扇子,一扇挥动鬼神愁!
那罗刹女与行者相持到天色将晚,看见行者铁棒沉重,却又解数周密,料定斗不过行者,立即就取出芭蕉扇,晃一晃,一扇阴风,把行者扇得无影无踪,别想收留得住。这罗刹女得胜回归芭蕉洞了。
那大圣飘飘荡荡的,左边沉下身子不能落地,右边坠下身子也不能存身,就如同旋风翻败叶,流水淌残花。行者翻滚了一夜,直到天明,方才落到一座山上,双手抱住一块峰石。行者稳定心神良久后,仔细观看,这才认出来这里是小须弥山。
大圣长叹一声,说道:“好厉害的妇人!怎么就把老孙送到这里来了?我记得当年曾经在这里告求灵吉菩萨降黄风怪救我师父。这小须弥山在黄风岭的正南方,距离有三千余里,我如今是从西路转过来的,这里乃是在西路东南方的边角处,不知有几万里远。等我下去问灵吉菩萨一个消息,好回旧路。”
行者正踌躇(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间,又听到钟声响亮,急忙从山坡上下来,直接到了禅院。
那门前的道人认得行者的样貌,立即进入里面通报道:“前些年来请菩萨去降黄风怪的那个毛脸大圣又来了。”
灵吉菩萨知道是悟空,连忙下宝座相迎,迎入内施礼道:“恭喜!取经回来了?”
悟空回答道:“正好没有到!早着呢,早着呢!”
灵吉菩萨说道:“既然未曾能到达雷音寺,怎么得以回来光顾荒山?”
行者说道:“自从前些年承蒙盛情降了黄风怪,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苦楚。如今到了火焰山,不能前进。询问当地的土人,说有个铁扇仙手中有芭蕉扇,能把火焰扇灭。老孙特意去寻访,原来那铁扇仙是牛魔王的妻子,红孩儿的母亲。她说我把她的儿子给做了观音菩萨的童子,不能够常常见面了,就跟我为仇,不肯借芭蕉扇,跟我争斗。她见我铁棒沉重难以支撑,于是就用扇子把我扇了一下,扇得我悠悠荡荡,一直到了这里,方才落下停住。因此轻率造访禅院,问个回去的路。此处到火焰山,不知有多少里远?”
灵吉菩萨笑道:“那妇人名字唤做罗刹女,又叫做铁扇公主。她的芭蕉扇本来是昆仑山后自从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是太阴之精叶,因此能灭火气。假若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才能息了阴风。我这山到火焰山,只有五万余里,这还是大圣有留云之能,所以止住了。若是凡人,这里正好不能停住呢。”
行者说道:“厉害!厉害!我师父却怎么去度过那地方?”
灵吉菩萨说道:“大圣放心,你这次过来,也是唐僧的缘法,合该叫大圣成功。”
行者说道:“怎么见得成功?”
灵吉菩萨说道:“我当年受如来的教旨,赐给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那飞龙杖已经用来降了风魔,这定风丹尚且没有用过,如今送给大圣,保管叫那厮扇不动你。你却能要了扇子,扇熄灭火焰,不就能立了这功劳了?”
行者低头作礼,感谢不尽。那灵吉菩萨就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袋儿,将那一粒定风丹给行者安在衣领里边,用针线给紧紧的缝住了。
灵吉菩萨送行者出门,说道:“就不挽留款待了,往西北上去,就是那罗刹女的山场。”
行者辞别了灵吉菩萨,驾起筋斗云,直接返回翠云山,顷刻间就到了。
行者使铁棒打着洞门叫道:“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使使哩!”
慌得那门里的女童急忙去报:“奶奶,借扇子的又来了!”
罗刹女闻言,心中悚惧,说道:“这泼猴真有本事!我的宝贝扇着人,要去八万四千里方能停止,他怎么才被吹去就又回来了?这番等我一连扇他两三扇,叫他找不着归路!”
急忙纵身,结束整齐,双手提剑,罗刹女走出门来,说道:“孙行者!你不怕我,又过来寻死!”
行者笑道:“嫂嫂不要小气,是必借我使使。保得唐僧过了火焰山,就送还给你。我是个志诚有余的君子,不是那借物不还的小人。”
罗刹女又骂道:“泼猢狲!好没道理,没分晓!夺子之仇,尚且没有报得;还想要借扇子,岂能如了你的心意!你不要走!吃老娘一剑!”
大圣公然不惧,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们两个往往来来,战斗经过五七个回合,罗刹女手软难以抡剑,孙行者身强善敌。罗刹女看见这形势不妙,立即取出扇子,朝着行者扇了一扇子,行者却是巍然不动。
行者收起金箍棒,笑吟吟的说道:“这番可不比上一回了!任你怎么扇来,老孙若是动一动,就不算汉子!”
那罗刹女又扇了两扇子,行者果然是不动。罗刹女慌了,急忙收了宝贝,转身走入洞中,紧紧地关闭了洞门。
行者见她关闭了门,就弄个手段,拆开衣领,把定风丹噙在口中,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蟭蟟儿,从洞门的缝隙处钻了进去。
只听见罗刹女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过来!”
近侍的女童,立即将一壶香茶,沙沙的满斟了一碗,冲起漕漕的茶沫子。行者见了欢喜,嘤的一翅飞了过去,藏在了茶沫下面。那罗刹女口渴极了,接过茶,两三气儿就把一碗茶喝完。
行者顺着茶水进入到她的肚腹内,现出原身厉声高叫道:“嫂嫂,借扇子给我使使!”
罗刹女大惊失色,叫道:“小的们,有没有把前门给关了?”
小的们都说道:“关了。”
她又说道:“既然是关了门,孙行者怎么在家里叫唤?”
女童说道:“在你身上叫哩。”
罗刹女问道:“孙行者,你在哪里弄术(施法术,耍手段)呢?”
行者说道:“老孙一生不会弄术,都是些真手段,实本事,已经在尊嫂尊腹之内玩耍,已经看见那些肝肺了。我知道你也饥了渴了,我先送你个坐碗儿解渴!”
行者却就把脚往下一蹬。那罗刹女的小腹之中,就疼痛难忍,疼的她坐在地上叫苦。
行者说道:“嫂嫂不要推辞,我再送你个点心充饥!”
行者又把头往上一顶。
那罗刹女心痛难忍,只在地上打滚,疼的她面黄唇白,只得叫道:“孙叔叔饶命!”
行者这才收了手脚,说道:“你才认得叔叔吗?我看在牛大哥情面上,且饶了你的性命,快把扇子拿来给我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