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着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主人公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到了春秋-战国之交,天下人对类似事务的看法,便也随之生了改变。
曾经的‘叛国者’‘卖国贼’们,也在宽松的舆论环境下,凭借一句‘各为其主’,勉强沾上了道德制高点,不用再因为没有为母国效力,而遭受到天下人的唾骂。
但对于这样的群体,也就是出身他国,并从他国前来本国效命的能人异士,当时的列国却并不总会完全信任;
这个群体,也更多地被称之为:客卿,而非臣子。
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先王找来了一个客卿,在朝中掌权多年,等先王薨故,新王继承王位,该怎么办?
继续任用?
恐怕新王很难信任这个‘客卿’;
但直接驱逐,乃至杀害,更是会被天下人所不耻。
而作为客卿,这些出走他国,为他国出谋划策的能人异士们,其实也有着同样的顾虑。
——我为你爹鞠躬尽瘁,你却让我死而后已?
便是在这样的默契,和共同目标、一制需求之下,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逐渐在当时的列国之间散播开来。
——客卿,不是一国之臣,而是一人之臣。
说的具体一些,就是客卿这个群体,并不是整个国家的‘朋友’,而是君王一个人的‘朋友’。
君王在,那这个‘朋友’在君王身边出谋划策,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毛病。
等君王死去,失去‘朋友’的客卿心灰意冷,出走他国,又或是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更没人会指责新君忘恩负义、刻薄寡恩。
新君也有话说的;
——我也想留他,可他是我爹的朋友啊!
——我爹没了,他又只愿意和我爹做朋友,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我能怎么办???
有了这样的默契,客卿这个群体和政权更迭之后的新君,才总算是解决了核心矛盾。
而这样的默契也是由上而下,在孟尝君这样的‘英豪’们的推动下,逐渐被天下人所接受。
到如今的汉室,虽然朝中百官公卿口口声声说‘我是汉臣’‘我是汉开国元勋’,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心里想的,恐怕还是‘我是先帝刘邦的臣子’‘我是先帝刘邦的门客’。
至于效忠刘盈,则只是这些人出于对先主刘邦的尊重、感激。
说的再难听点:与其说这些开国元勋,是在‘效忠刘邦的继承人刘盈’,倒不如说,这些人是以老朋友的身份,‘照顾’刘邦的傻儿子刘盈。
虽然在朝堂之上、在具体治理国家的过程中,这样的想法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但作为天子,刘盈心里显然会有些不舒服。
——哪家的皇帝,不希望自己能拥有效忠自己,尤其是只效忠自己的忠臣?
又有哪家的掌权者,不希望身边有几个肱骨心腹、手足嫡系?
对于先太祖高皇帝刘邦而言,所有安然存活到刘邦驾崩的开国元勋,便基本都是刘邦的‘私臣’;
而对于刘盈而言,接下来这一批新兴军功贵族,才是刘盈真正意义上‘私臣’,绝对意义上的‘心腹嫡系’。
这样一来,刘盈对这次敕封有功将帅的事如此上心,也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对于刘盈心中的想法,几位公卿重臣,显然也是心里有数。
虽然会下意识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想到那些毛头小子,还远远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威胁,几人也只得强迫自己,以更澹然的心态来面对。
心态调整好了,自然就要讨论具体的人选,和封赏规格了。
对于这一点,几人都没有代俎越庖,而是将话语权交到了刘盈手中。
——看看天子怎么说,咱们在看情况,该劝劝,该答应答应。
看出众人的态度,刘盈自也毫不客气,开口便为此次大规模封赏,定下了大致章程。
“信武侯靳歙,官居太尉之高,全掌此次马邑一战,力挫胡蛮,斩、俘虏胡蛮近十万!”
“如此泼天大功,却仍使信武侯国仅得三千余户食邑,恐天下人皆当以为:朕刻薄寡恩?”
一声隐晦的表态,见众人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刘盈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自有汉以来,吾汉家战于胡蛮,莫言‘大胜’,便是胜,亦少之又少;”
“信武侯靳歙,乃吾汉家战于北蛮匈奴,得此大捷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