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飞似乎没料到吴秀美会这样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变得有些激动;他拿出起诉书,伸到吴秀美面前,手指点点,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案子一共六个被告人,你老公是排在第一位的。小吴,起诉书这个顺序不是乱排的,罪越重,排的位置越在前面。懂吗?”
吴秀美往后缩了缩身子,点了点头。
姚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吴啊,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按照法律规定来判,你老公是会判死刑的,死刑啊!你如果听别人胡说八道,那等于害了你老公。”
吴秀美默默地低下了头。
姚飞盯着吴秀美,手指敲着桌面,声音低沉地说道:“小吴啊,这种生死悠关的事情千万不要怀有侥幸心理,要引起重视。这是人命啊。”
吴秀美还是低着头,宽松的衬衫肩头微微有些颤抖。
姚飞重重叹口气,说道:“如果是别的当事人,我就叫他自己花几万块钱去打点关系。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如果法官的工作做通了,你老公的命就保住了。我们做律师的,也不希望自己当事人被判死刑,在这一点上,我们和你是一致的。但是,你们家庭情况比较具体,经济上也不宽裕。唉,你说怎么办?”
吴秀美低着头没有说话,膝盖间的双手不停地搓着。
姚飞语调忽然变得轻松起来,说道:“我们所上倒是有法院的关系,我和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也比较熟,但我总不能就凭一句话嘛,总要请人家吃个饭啥的。小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想办法凑三千块钱,我帮你这个忙,把法官约出来吃个饭,把你们家的困难给他讲一讲,争取给你老公判个死缓,保条命。”
吴秀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手搓得更快。
我也没有说话,却是被姚飞的话所震惊。这种指定案子按法律以及行业规定是禁止收费的,况且眼前这个吴秀美不知是过于木讷,还是太过于为她老公焦虑,是以显得无比憔悴,甚至弱不禁风的像要随时倒下。
我心里很堵。
于理、于情,我都觉得对待这个瘦弱的、已经暂时失去甚至可能永远失去丈夫的女人太过残忍。
姚飞没有继续对吴秀美说什么,却突然对我隐诲地眨眨眼,说道:“何律,上次中院那个案子和这个案子简直一模一样,是吧?后来我找了刑庭卫庭长,最后判了个死缓。你还记得吗?”
我一愣,觉得喉头发哽说不出话来;却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姚飞微微一笑,侧首道:“小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但是时间不多啊。还有啊,如果你实在想不到办法也不用担心,我们律师也一样会尽力去为你老公辩护,这是我们律师的职业道德。”
吴秀美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对姚飞说道:“我。争取明。。。。。。明天给你送过来。”
姚飞喝了一口茶,轻声说道:“嗯,后天就要开庭,你要抓紧呐。那你先去吧。”
吴秀美嗯了一声,站起来迟疑了一下,说道:“姚律师,麻烦你一定要帮我老公。”说罢冲姚飞微微鞠躬。临转身,她像是又记起什么,于是再冲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望着吴秀美的背影有些发呆,但却清楚地看到她走到门口时用右手在她眼睛或者额头的位置横着抹了一把。
待吴秀美的背影消失,场面略显冷清。
片刻,姚飞似乎意识到什么,笑着解释道:“何律,像蒋礼富这种案子,只要证据上有瑕疵,法院一般都不会直接判死刑。所以,咱们能挣两个是两个。对吧?”说完他端起茶杯,又叹道:“你看这些当事人,茶钱都舍不得给我们结一下,有时候想想当律师真没意思。”
我对姚飞报以微笑,内心却挣扎着浓浓的迷茫。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我万万想不到当人性的善良面对职业的冷酷的时候,当道德和规范的约束面对律师生存的压力的时候,竟是如此的决裂。
B。马利克说律师是一个高尚的职业,P。N。萨普鲁说律师是一个光荣的职业,但在这种不可调和的决裂面前,我该如何去维护她的高尚与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