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时说过不要他了
难道他以为有人来找她,她便要将他丢下了吗
黎殊缓缓垂下眸,看向伏在自己身前的黎不辞。他的黑如瀑般散落,垂至他半跪在榻上的脚踝处,那张俊美清泠的脸庞此时正埋在她衣襟前,温热的泪水打湿那一片布料。
“不辞”她的掌心慢慢地覆在黑绸般的上,轻唤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声道,“师父不会不要你。”
黎殊怎么会不要他。
不论是因为师祖的遗命,是情势所迫,还是她身上肩负的责任,她总有继续陪伴他下去的理由。
她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嗓音是如此温柔。黎不辞仰起头来,用那双浸透泪水湿漉漉的眼眸望向她“真的”
“真的。”黎殊耐心地回应着他,她伸出纤细的指,握住他的脸颊,拇指指腹落在他眉眼上,轻柔地擦拭着泪水,“师父从不骗人。”
黎不辞的体温很高,不管是掌心,是胸膛,又或是他的眼泪。那灼人的泪水仿佛渗进她的指腹,在指间的纹理中慢慢地洇开,随而犹如烈烈火焰般一路燃烧至心口。
她的心再难如止水平静。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黎殊已是敛去偏见,渐渐接纳了黎不辞的存在。
他在她眼中,不再只是花危口中十恶不赦,将会惹来灭世之灾的危险人物。
从化形之后,黎不辞就变得具体起来,他有了名字,他会哭会笑,懂得礼义廉耻,他会一声声唤着她“师父”。
黎不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要他不去祸害苍生,黎殊便会一直守护在他身边,陪伴他,关爱他。
花危第二天又来了。
这一次,黎殊没有给他开门,只是隔着铁门远远道了一声“师兄,你不要再来了。”
“黎黎,昨天是我的错。”他似是哀求,“我再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了,那婚约我是绝不会去退的。”
听他提起婚约,黎殊不由提起一口气来,她看了看院子里正在练剑的黎不辞,嗓音压低了些“那些事情往后再说,师兄请回罢。”
“再等一等,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花危道,“往年都是我给你做长命面,今年做不了面,总要陪在你身边”
“我给你备好了生辰礼,只等你”他怕她又不快,便将后半句的离开这里咽了回去,转而道,“明日我拿给你看。”
黎殊叹了一声“师兄,我不想连累你。你留在此地,传出去只会被人说闲话”
“黎黎,你不必多虑。我奉师尊之命,下山捉拿鸟妖鹉鹉,此物在天山下作祟行凶,逃窜到了无妄城,昨日已是被我捉住关押在了镇妖鼎中。”花危道,“旁人只会以为我是来捉妖的,我便是多停留上两日,也无人敢置喙。”
自然是不敢置喙了。
花危如今已经成了天山掌门之子,旁人讨好谄媚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纵使如此,黎殊还是不想花危如此频繁地来往此处先不说黎不辞因为花危的到来变得患得患失,极其没有安全感。对于黎不辞而言,他一化形便被带到了无妄城来,这个院子便是他认知中的全部天地。
倘若她一次次与外界的人来往,将那扇铁门打开。难保黎不辞不会好奇地靠近那扇铁门,也想偷偷地打开它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黎殊沉默了片刻“师兄,你能在此时来探望我,我便已是心满意足。至于生辰礼,我今日看一眼便是,不必留到明日再跑一趟”她放轻了嗓音“来日方长,如今我不愿节外生枝,还请师兄见谅。”
大抵是那句来日方长打动了花危,他默了一会,缓缓叹出一口气“好。”
见他应下,黎殊先是扫了一眼正在榕树下练剑的黎不辞,而后将院子的铁门拉开一条半指宽的缝隙,探过头去。
只见花危手中躺着一条金色的链子,此物看起来平平无奇,既不像是什么珍贵的饰,也不像是什么稀奇的法器。
这链子上甚至没有连个挂坠都没有,细长一条,看着就有些寒酸。
没等黎殊开口询问,花危便自顾自道“此乃鬼界黄泉之物,名为拴魂链,挂在颈上,便是极凶极恶的厉鬼妖魔也无法挣脱束缚,只能乖乖任由摆布。”
“”尽管花危没有明说,黎殊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条拴魂链分明是为黎不辞准备的。
她眸底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躁意,抿了抿唇“这是谁给你的”
“鬼王班十七。”花危没有隐瞒,他道,“途径萱草山抓妖时,无意间遇见了他与夫人同游泛舟,那鹉鹉惊扰了夫人,他便将此物赠予我,叫我一定要抓住鹉鹉。”
花危临行前,特意询问了班十七,此物是否什么魔物都可以拴住。
班十七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只管试试便知。”
那鹉鹉极为凶残,花危捉了它半个多月都未能将其降服,而用上了拴魂链后,它果然如班十七所言,动弹不得,被花危轻松捉进了镇妖鼎内。
花危攥住拴魂链,低声道“我会将此物的存在上禀天官,倘若天官允诺,或许便可以还你自由”
“不可以”黎殊几乎想也没想,她下意识开口拒绝,嗓音不自知的微微拔高。
也是她道出这声不可以的同时,黎殊忍不住怔了怔,她唇瓣微翕着,而后在花危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地抿住唇,绷直成了一道线。
倘若将拴魂链用在黎不辞身上,就算天界可以用此物控制住他,那他余生会在什么地方度过,他接下来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