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黎不辞未曾见过的模样,鲜妍似火的嫁衣逶迤拖地,纤腰被藏于大红色广绫袖衫下,身前霞帔上嵌着百颗南海明珠。
黎殊时常用簪子盘起的素上,此时缀上了赤金累丝的凤凰步摇,她如泼墨,便也衬得肌肤似雪,两颊胭脂淡淡洇开,唇瓣朱红。
这样的黎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她似是雪中燃烧的血玫瑰,又像是玛瑙河边的红枫叶。
比起素淡的白衣,她果然更适合这张扬明媚的红色。
黎殊正在和身侧的两个女子说话,黎不辞听不见任何声音。
看着她一张一合微微翕动的唇,他试图去分辨她在说什么,却在看到花危穿着同样绚丽的红袍,从黎殊的寝室中走了出来时,倏而晃了神。
尽管黎不辞厌恶花危,但也不得不承认,花危生得仪表堂堂。他脸庞似是玉雕雪刻,乌黑的束在金冠中,眉眼温柔,犹如谪仙般高邈出尘。
花危走到黎殊身旁,牵起了她的手,他好像说了什么,她朝他笑了笑,转过身往屋子里走去。
那笑容好生刺眼,让黎不辞觉得如今的自己像个笑话一样可笑。
他再也忍不住,犹如受惊的野兽般,怔怔向后退了几步,而后逃似的狂奔离开了此处。
黎不辞拼命地跑着,他一路向前,任由被铁钉穿透的足底狠狠落在地上,血液渗透了踏云靴,鲜红的颜色洒了一路。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有一道声音不断在他脑海中响彻,告诉他,他要逃离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黎不辞越跑越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他穿过树林,穿过溪流,直至他跑到了天山的尽头。
那是一片海。
湿润的空气带着些微微的咸意,汹涌的海浪一下下卷着风拍打在礁石上,他站住了脚步,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蓝,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干了。
黎不辞脸颊上已是布满泪痕。
那只漆黑的眼眸被泪水模糊,他浑身上下,也仅有这一只眼睛完好无损了。
他痛苦的,不甘的,缓缓弓下脊背,慢慢地倒在了地上。海浪仍在不停拍打着礁石,一个浪花冲打过来,卷着那道遍体鳞伤的残破身躯消失了。
黎不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黎殊还在那个小院里,她蹲在他身前,用纤细的指编织着莲花灯。
他学着她的模样,一下下将竹篾编织成了莲花瓣的形状。她点燃了蜡烛,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映在他眼眸中,他满足地笑了起来。
风吹动了榕树叶,夜空中升起一簇簇绚丽的烟花,黎殊看着烟火,而黎不辞看着她。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他沉溺在温柔的梦中,再也不愿醒来。
便这般死去吧。
至少他还可以停留在最快乐的时候。
五岳六洲传遍了黎不辞挣脱拴魂链,残忍杀害三名看守弟子,逃离天山的消息。
婚宴自是没有办成。
黎殊只来得及试了试嫁衣,不多时便听说了黎不辞出逃的事情。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了私牢内,地上布满了血印,而刑室里的刑椅上和墙角下,各躺着两个失去呼吸的白衣弟子。
她认得躺在刑椅上的那人,他叫李江,乃是花悲座下的心腹弟子。
尽管黎殊不愿相信这一切是黎不辞所为,但当她触摸到尸体时,她感受到了黎不辞身上独有的魔气。
她浑身犹如坠入冰窖,从头凉到了脚。
几乎是黎殊赶到私牢的下一刻,花悲也赶了过来,他在私牢外现了第三名弟子被烧焦的尸。
黎谆谆看着花悲夸张的低吼,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黎不辞并没有杀害刑室里的两人,只是出手打伤了他们。那被烧焦的弟子逃出私牢时还毫无损,他慌张失措地跑去给花悲报信,道是黎不辞突然疯伤了人。
花悲一开始对黎不辞动私刑,本就是为了激怒黎不辞。他还以为黎不辞再也不会反抗了,却不想黎不辞还是没坚持到最后,对私牢内看管他的弟子下了毒手。
花悲先是假惺惺安抚下那前来告信的白衣弟子,让其带他去刑室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花悲看到刑室里的两人还活着时,不由黑了脸。他们怎么能活着,若是都活着,那黎不辞岂不是手中还是没有沾上血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略一思考,便决定亲自动手送这三名弟子离开人世。
但由于黎不辞只对其中两人动过手,那前去寻他报信的弟子却没有被黎不辞打伤,便只有那两人身上沾染了黎不辞的魔气。
花悲谨慎起见,便将第三人烧焦了扔在私牢外。毕竟是被火烧死了,这样就算死者身上没有魔气,也算是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黎殊黎殊”花悲一连怒吼了两声,那浑厚的声音中注入了一丝灵力,在整个私牢内响彻回荡着。
黎殊从刑室里走了出来。
她的步伐有些虚,身上逶迤拖地的嫁衣沾染上地上的血迹,未走出私牢,便听到花悲冰冷的嗓音“这便是你口口声声所言的清白”
黎殊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眸“师叔,你怎能确定这几人是被黎不辞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