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还是如此。
他唤她师父,她唤他不辞。
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黎不辞走进了厨房里,他将叩在石盆里两个多月,已经腐烂的面团扔了出去,洗干净石盆,又用着厨房内剩余的面粉兑水和上了面。
等着面团酵的时候,他用压水井压了些井水,那手柄微凉,每每向下压去,便会响起嘎吱嘎吱的响声。
黎殊听着这声音,不住晃了晃神。
在黎不辞学会做饭后,几乎每个清晨,她还未醒来时,院子里便会传来压水的声音。
起初她还觉得吵,但习惯了之后,黎殊便也好像听不见了。即便伴着那嘎吱的压水声,她仍能阖着眼继续沉睡。
那段时间,不光是黎不辞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亦是黎殊最舒心,最自由的时候。
便如同王妮子说的那样,自由就是开心。
纵使黎殊被囚在这一方天地中,身边有黎不辞陪着,她便是余生都踏不出这小院,亦是觉得开怀自由。
厨房里又响起了火柴噼啪的声音,黎殊回过神来,她追进了厨房里,看到黎不辞正坐在炉灶前的小板凳上,弯着腰往灶下填着柴火。
也不知怎地,眼泪便蓦地坠了下来。
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黎不辞添柴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了黎殊“师父,你怎么哭了”
“你去了哪里”她一出声,嗓音便带上了几分哽咽,“黎不辞,你去了哪里”
“你为什么不等我”黎殊近乎是失控地吼了出来,可她的声音却越来越无力,“你说话啊黎不辞,为什么不等我”
面对黎殊的质问,黎不辞并不恼怒。
他放下柴火,走向黎殊,不过三两步便顿住脚步,与她离着两尺的距离“师父”他只是低低地唤了她一声,而后伸出手去,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
“你喜欢花危吗”黎不辞轻声问,“他对你好不好”
黎殊的身体好似僵了僵。
原来黎不辞知道。
她垂下眸,嗓音更低了“姻缘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花危自小定下婚约,何谈喜欢与否。”
黎殊不欲在此事上多言,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吸着鼻子“黎不辞,你还没有回答我。”
黎不辞盯了她许久,却并未言语,转身掀开铁锅上的木盖,氤氲的雾气扑面而来。
他拿起擀好,切好的面条,动作熟稔地下进了烧沸的水中。湿热的水蒸气打在他身上,那温热湿润的感觉,令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隐隐做痒。
即便黎不辞身上的伤已是痊愈,可李江对于他一日复一日的折磨,仿佛深深印在了他的身体上,让他遇到火,遇到滚烫的东西,便会下意识感觉到那早已愈合的皮肤阵阵灼痛。
就在他煮面条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黎殊低哑的嗓音“黎不辞,你是不是杀了人那私牢中的三人是你杀的吗”
她难掩语声中的哽咽,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黎不辞呼吸窒闷。
黎殊口口声声说着相信他,可无论哪一次,只要死了人,她便会第一个问他,人是不是被他杀了。
倘若她真的信他,又如何会这样问他。
倘若她真的信他,又怎么会任由他在私牢中承受那般生不如死的折磨。
黎殊明明说了让他等她。
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最后却等来她将要嫁人的消息。
她要嫁的那个人,还是害他成了聋子,瞎子,哑巴的罪魁祸。
黎不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没有转过头去,只是用筷子搅拌着锅里的面条,一字一声道“是呀,师父,是我杀的。”
他说完这句话,黎殊便再没有动静了。
黎不辞拿起碗,筷子挑着锅里煮熟的面条,将那长长的面夹进了碗里,犹如往日每一次那般,切了些红辣椒,放了些香油。
他端着碗转过身,正对上直指着他的霜勾剑。
黎殊眼底微微泛着红,她拿剑的手臂轻颤着,剑刃却对准了黎不辞的喉咙。
黎不辞不避不躲,迎了上去“吃一口吧。”
“黎不辞,我再问你一遍”黎殊绷紧了脊背,她眼眸中盛满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如此用力,“你真的杀了他们”
“师父,这还重要吗”黎不辞看着她,他问道,“你难不成还想让我跟你回去”
“若不是你杀的,我黎殊穷极一生,上碧落下黄泉,定会还你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