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心殿便犹如人界皇宫里的敬事房一般,负责打理天界仙官和仙娥们的诸多事务。
但这里只管分给她衣裙,却没有地方让她换下身上的嫁衣。她如今得罪死了董谣,别说是住处了,依着董谣的性子,怕是见到她就想将她扔下诛仙台,最好是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平息董谣被泼了一身粪的愤怒。
黎谆谆总不能在外面就直接褪下嫁衣,更换上仙娥的衣裙。便凑合着,将仙娥的杏色衣裙套在了嫁衣外面,严丝合缝掩盖住了身上的嫁衣。
幸好天界不冷不热,若不然她里三层外三层这样裹着,怕是要裹出一身痱子来。
九重天上无日月回轮,亦是不分昼夜黑白,但凌霄宝殿外的有一口巨大的磬钟,每两个时辰敲一次,磬声悠远浑厚,缈缈入耳。
瑶池仙境,烟翠联翩,仙雾缭绕的池中立着白鹤,远方似是山峦起伏,美得恍若一副山水墨画。
黎谆谆踏进瑶池时,正巧传来了磬钟空灵的响声,她足下一顿,看到瑶池里披帛飘飘,仙娥们打扮精致,手中提着花篮,纤细身影穿梭在浩渺烟波中。
董谣说是让她打下手,不过也只是因为天道要来,想看着她在仙宴上与天道重逢相遇后,如何难堪罢了。
左右瑶池里没有人认得她,黎谆谆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往角落里一蹲,便托着双腮起了呆。
直至磬钟又响了两声,受邀参宴的各方神仙66续续赶来,她总算起身,不好明目张胆的偷懒了。
虽然天界成仙的规矩与黎谆谆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但天上的神仙倒是和想象中相差不大。
他们风神迥异,不涴尘埃,着各色衣袍,端着正气凌然的形容之态。
或许也是因此,这些神仙们看起来高高在上,气质疏离冷淡,如巍峨之玉山,远不可攀。
瑶池两侧各摆着十几张玉案,这仙宴乃是天后操持,每一张玉案左右都伴着侍酒倒茶的仙娥。
这些仙娥容貌瑰丽,举止脱俗不凡,哪一个都比董谣瞧着端庄大方。也不知天孙在美人堆里长大,又是如何对着中了毒箭,伤口结满黑蛛丝网的董谣一见钟情。
黎谆谆本就是被天孙临时差遣到瑶池里来的仙娥,她杵在瑶池内显得十分多余,只好寻了管事的仙娥,要了一份摆弄瑶池内花草的活儿。
这摆秋菊的地方离设宴的玉案不近不远,但胜在不起眼,她只要蹲在秋菊前,与身旁几个仙娥一样,将秋菊摆放到该放的位置,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黎谆谆背对着玉案,本以为能避过董谣,却不想那董谣不老老实实坐在天孙身旁,偏要过来在她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黎殊,你不去殿前帮忙,在这里蹲着做什么”
听到董谣含着两分讥诮的笑声,黎谆谆扭过头瞥了她一眼。
董谣今日穿着甚是华贵,鬓间点缀着金丝凤凰步摇,耳坠垂珠缨络,眉心着金色花钿,身披翠纱萦香披帛,端的是仪态万方。
身旁的仙娥瞧见董谣,皆是起身施了一礼。
黎谆谆也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施礼,神色平淡道“殿前用不着我。”
董谣上下打量着她,挑唇笑道“黎殊,你怕了”她轻嗤一声“你还知道害怕我以为这世上无人令你畏惧。”
黎谆谆抬眼看向她“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都不怕,我怕什么”
“你”董谣被噎得一哽,她脸颊上的肌肉似是抽搐了两下,神情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董谣往黎谆谆身前迈了一步,微微俯下身,手指攀上黎谆谆的衣襟,状似无意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帮她整理仪容一般,压低了嗓音“黎殊,你不是最会勾引男人了,你再去勾引先神,你瞧一瞧他还要不要你”
她语声中隐隐带着颤的笑意,有些阴郁,有些病态,仿佛期待着接下来将要生的一切。
黎谆谆瞥了董谣一眼“五十步笑百步,你勾引的男人可比我多,你怎么不去勾引先神”她拉长了尾音“你怕他闻到你身上的马粪味”
见她又提起马粪,董谣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正要怒,却听见远处响起仙官传禀的声音。
“恭迎先神圣驾”
“恭迎昊天大帝圣驾”
黎谆谆听见先神二字,心脏像是梗了一瞬,随而狂轰乱炸式的跳动起来,那心跳声几乎跃到了她耳畔,砰砰有力。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慌的。
天界与人界不同,面对天帝,神仙百官可不跪。但因为先神临驾,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竟是屈膝跪了下去,用着气震山河的嗓声齐齐唤着“恭迎先神圣驾”
那声音响彻瑶池,充满了敬畏和恭肃,震得黎谆谆头皮麻。
她身旁的仙娥也跪了下去,更不要提董谣了。整个瑶池内,似乎除了昊天大帝,便只有黎谆谆还巍然不动的站着。
但好像也没有人现她站着,所有人都俯拜在地,谁也不敢抬眼亵渎先神之姿。
黎谆谆忍了忍,还是侧过头朝瑶池内望了过去。只见金光万道吐红霓,杳霭祥云起,那人立在浩渺烟波之间,白衣影影绰绰。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步履轻缓优雅,似是未曾看到周围跪了一地的神仙,伴着缥缈凤翥鸾翔,及凌霄直上的白鹤,悠然踏上瑶台。
虽然是天帝的诞辰,天帝却立在瑶台下,将那主位让给了先神。
“众卿平身。”天帝见先神落座,便也随之落座在瑶台下的左侧第一排玉案前。
话音落下,跪拜在地的神仙和仙娥们先后起身,可即便到了此时,他们仍是不敢抬眼,往那瑶台上望去。
比起先神,他们的身份便显得如此渺小,如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他们心中惶恐,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端坐直了身子,连呼吸声都不禁放低了些。
黎谆谆瞧着他们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只要有人的地方,便像是金字塔一般,人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处处充斥着上层人对下层人的鄙夷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