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在閣樓一個人待著,晚飯也沒吃。」幫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小少爺出去的時候還是沒攔住。」
正要進門的身形一頓,他問,「……怎麼。」
「我們也不是特別清楚,像是殷總說了什麼嚴厲話,小少爺很是委屈,具體的我們也不敢仔細聽,那之後……他就要走,過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本來是要攔著,但是殷總說不用,我們就退回來了。」
殷城沒有再問,在原地站了半晌,囑咐道把補品好好燉了。
閣樓沒有鎖,殷城沉吟半晌,敲了敲門。
殷時嬿疲憊地坐在沙發里,長發高豎成馬尾,梳得很是利落貴氣,看著更顯年輕一些。
她一個人坐在這裡,不知是想些什麼。
她沒有換居家服,還穿著風衣外套,形象和閣樓玩具室米色塌軟的圓形沙發十分不搭,乍一看像是陪孩子玩樂的長輩。
屋內一直沒有回應,殷城推開門,見她像是沒聽到,小聲試探,「媽,怎麼一個人待在這。」
殷時嬿動了動,抬頭看他一眼,眼睛很紅,但似乎並沒有哭過。
殷城嘆了口氣,踏步進來。
家裡有人常常照顧,因此閣樓沒什麼灰塵,可太久沒有使用,空氣里漫步著一股不自然的味道,像是清潔劑,又像是木頭放久了的那股漆味。
從小到大,殷姚都愛在閣樓里待著,他們沒搬過家——自從殷姚出生後就沒搬過了。他是在這件屋子裡玩大的,閣樓陽光充足,樓下花園栽了顆不結果卻很香的檸檬樹。
樹一年比一年高,在殷姚四五歲的時候,終於高過了這棟房子。
閣樓頂上一扇復古通透的大窗,推開見綠,檸檬樹的枝幹一年比一年粗壯,將要逼近閣樓的窗桅,枝杈就要伸進屋子裡去了。
殷時嬿就將外面搭了個梯子,做好防護,將那個窗口改造成一扇通往書屋的索道,殷姚的朋友和同學都喜歡來他家的閣樓玩耍,午後一群孩子就睡在清涼的樹屋裡。
伴隨著透過樹影斑駁柔和的陽光,還有充滿鼻腔的檸檬香,做著夏天特有的甜夢。
殷姚越發愛待在閣樓上,他的遊戲機漫畫書投影儀畫架畫布工作檯一股腦兒的全往樓上搬,要不是放不下,小孩子恨不得直接睡在閣樓里。
直到現在,矮牆上還掛著已經泛黃的幕布,投影儀早就壞掉了,地毯上的矮櫃從下往上擺著紅白機和卡帶冊,另一面牆是漫畫畫集和小說,早被陽光曬得失了顏色。
殷時嬿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盯著遠處的畫架發愣。
「媽……」
她知道殷城要問什麼,開口的時候嗓子很啞,「是我讓他出去的。」
她就在這裡,坐了半個晚上。
好像是還能看見小時候的殷姚坐在地板上塗塗畫畫,不管畫個什麼都興高采烈地捧起來給她看,一會兒看一下,一會兒又看一下,如果她表情不耐或是不滿意,就會敏銳地感覺到,然後小心翼翼地放下筆跑過去「哄」她,竭盡所能地把她逗樂為止。
如果她不笑,就會一直不安。
真的,很像他母親。
想起舊人,殷時嬿低聲苦澀地笑了笑,默默念著,「窈窈……」
「……」殷城沒聽清,走過去,將手裡的茶杯遞過去,「喝點水吧,您在這兒待了多久了。」
「沒多久。」
喝了茶,她一睜眼,又恢復那疏離嚴苛的模樣,冷靜地說,「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他。也不算爭執,這段時間都累了。既然他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那我就告訴他為什麼。」
殷城一愣,「您和他說了?」
「我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殷時嬿淡道,「你看人那位像是個會瞞著的樣子嗎?擺明了哄著當玩意兒取樂,既然愛上趕著,我做什麼不成全。」
殷城半天才發出聲音,滿臉憔色,「是不是有點過頭了。年輕人受些情傷也不是什麼放不過的大事,您不是一直都慣著他,怎麼這次……」
「這就是慣出來的結果。」
白光驟然劈開夜空,窗外一道雷鳴閃電,雨聲漸大,斜著打來像要擊碎閣樓的窗戶,力道大得聽起來咚咚作響。
「……這麼大的雨,您就讓他出去了,要是出什麼事怎麼辦。」
「他找過去了,能出什麼事啊。」殷時嬿不知苦樂地悶笑道,「好容易找到一個這麼像的,鎖起來還來不及,他能出什麼事。」
殷城聽著這笑聲覺得不太對勁,「您別太生氣了。」
「我沒事。」殷時嬿擺擺手,「想起以前的事罷了。」她沒什麼情緒地說,「年輕時也遇到過這麼個人,自己寶貝的東西弄丟了找不見,就瘋狂找相似的,結果兩個都想要,到最後兩個哪個都沒能留住,想來就覺得有意思。」
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下去吧。今天他要麼回來,要麼回不來。如果不回來,以後也別想著再往家裡跑了。」
窗外的樹枝和雨水一起急促地拍打玻璃,聲音大得與雷鳴不相上下。
隱隱約約,好像聽見殷時嬿在念叨什麼,「……是她的孩子,總不至於……」
殷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當自己沒有聽清,他扶著殷時嬿出門,沒走兩步卻被拉住,「說起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眼睛一眯,「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