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喜欢站在铁路旁边,火车一来,我便举起手热情又智障地
对着火车上的乘客挥着。
自强号的乘客通常比较冷漠,不太理我。
电联的座位是两条横椅,乘客背对着窗户所以看不到我。
我喜欢复兴号和莒光号的乘客,通常会响应我的,
也往往是这两种列车的乘客。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要去哪里。
但是我们擦身而过,所以我对他们挥手,传送我的祝福。
我想那时候的我是很快乐的,我想将我的快乐传送给所有的人。
我常常和他在铁道附近玩着猜火车型号的游戏。
每种列车所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一样,闭上眼睛仔细去听,可以发觉。
每次他都猜对,每次我都猜错。
因为他很专心,可是我不专心。
轮到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满脑子所想的,
都是方才他闭眼睛的样子。
只有在他闭上眼睛猜火车时,我才感那样嚣张毫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瞧。
我很想亲他。
亲他的眼皮,亲他的鼻子,亲他的脸,亲他的嘴唇。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欲望。
只知道很想很想亲他。
火车+铁轨上的人=?
不会等于瞬间的黑暗。
不要跟我说鞋子卡入了铁道的缝中,把鞋子脱掉把脚抽出来就成了
这种蠢话。
根本抽不出来。
任凭他怎么用力,任凭我怎么用力,
还是比不上死神的力气。
火车的声音,我听到了。
那个声音,应该是自强号。
火车的车头,我也看到了。
我竟然猜对了,是自强号。
我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要他来和我到铁轨上玩,后悔得心都碎了。
他用力把脸上泪水鼻涕糊成一团的我往旁边推开。
「闭上眼睛。」他说。
可是我没有,我很想但却做不到,眼睛闭不起来反而睁得好大好大。
火车+铁轨上的人=?
他的鲜血,洒了我满身满脸全是的鲜血。
他的尸体,被辗碎了一半,脑浆眼珠大肠小肠全部掉出来的尸体。
还有火车尖锐的煞车声,和我凄厉的叫声。
我好爱的他在我眼前被撞烂了。
那年我12岁,他20岁。
我常常在想,或许是因为当时叫得太过,把我一辈子的声音都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