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開始,原來仍然是一個選項嗎?」安戈涅聲音不穩,有幾個音節差點沒發出?來。
西格難得把話題踢回她面前:「多少次我都?願意重開始,但你怎麼?想才是唯一重要的。我原本不打?算問的……」
他的眼?睛因為?痛楚閃爍了?一下,原本即將出?口的話語封存在舌尖。緊張的預感驀地跳上她的背脊。
「安戈涅,我們……我現在對你而言,是什麼??」
她一個激靈。
西格沒有就此停下。
「如果不是因為?你需要我這個政治盟友,你還會考慮和我結為?伴侶嗎?」
他就這麼?毫不留情地、鮮血淋漓地扯開他們關係那層溫情的表皮,讓下方白森森的骨骼暴露在彼此眼?前。
不等安戈涅作答,西格忽然將緊緊與她交握的手?鬆開了?。她本能地有些心慌,抬眸打?量他的表情。
西格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那雙深藍近黑的眼?睛無端顯得悲傷,但他的表情不再僵硬,反而有種長久地在水下沉潛後終於得以換氣的鬆弛。
在此前長久的沉默中,他已經斟詞酌句地下定決心,所以眼?下他只是平靜溫和地將決斷好的事告訴她:「我可以保證,即便無法?成為?伴侶,我們依然會是彼此信賴的合作夥伴。如果你需要,我甚至可以發誓,我不會因為?不被?你選擇而遷怒你為?難你。」
「所以,我希望你給我真?心的答案。」
他說著沒有偏私的話語,但眼?神還是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懇求,希望她好好考慮,再考慮。
安戈涅短促地連吸了?幾口氣。
他給她的是陳述真?心話的填空題,對她而言,其實還附加了?一道選擇題:說未必可靠的實話,還是說能夠引導出?平穩結果的謊話。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她冷不防想到,明明西格是這樣正?直坦率的人,和他相處時她卻撒了?那麼?多謊,有意的,無意的,善意的,有意隱瞞的,為?了?達成政治目的的,純粹為?了?自己的……
既然如此,再多一個謊言又如何?細小的聲音在她耳畔反駁。
只要持之?以恆地維持一生,哪怕是謊言,又和真?實有多少區別?喜愛並不是o和1兩極的絕對值,她確實喜歡他,哪怕這份感情放在天秤上無法?與西格的那份兩邊均衡,讓這份喜歡在日?積月累中沉澱發酵不好嗎?
只要避開敏感的議題,比如利麗,比如她的秘密,西格無疑會是個理想的伴侶,安戈涅甚至可以想像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不應該對那種可以清晰看到的未來圖景有任何不滿。
再說了?,他真?的不會怨恨?他們的盟友關係真?的不會因為?缺乏了?私情的潤滑而崩潰嗎?與之?相反,只要她願意說出?那一個魔法?的詞眼?,哪怕無法?百分百確信,西格也一定會接受。
撒謊是合乎理性考量的選擇。即便是艾蘭因也無法?否定這一點。
可是……可是。
她喜歡那樣的生活,喜歡對她好的西格,卻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喜歡可以想像的日?常中的自己。
安戈涅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正?直高尚的人,矯飾、迂迴和隨波逐流是她的生存本能,可她又無法?忍受自己被?欺騙,不惜代價也要追求真?相。極致的雙重標準,她知道自己是個集合了?各種矛盾特性的混合物?。
而西格仿佛與她完全相反,簡單好懂,擁有她嚮往並且欠缺的所有耀眼?特質。於是她將他擅自包裝起來,放到了?腦海中完美無瑕的模具里,擱置到高處仰望。
就像古代信徒在供奉前會焚香沐浴,無論昨天做了?什麼?骯髒事,都?會表現得像個虔誠潔淨的信者;她和西格相處時,同樣不自覺地隱藏了?想法?和性格,在他眼?前表現出?她認為?他能夠接受的樣子。
因為?她先入為?主,已經認定了?他不會接受她不加掩飾的作風和個性。
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安戈涅已經品嘗過被?全盤接納、不需要花任何力氣作偽的滋味。
另外的那個選項隨之?第一次清晰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難掩的震顫如電流順著脊椎遊走,途經胸口,讓心臟驟然加。
剛才始終沉默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只有兩問,簡潔卻致命:
——你想好,真?的有持續一生、不會有任何代價的謊言嗎?
——那是你要選擇的活法?嗎?
安戈涅閉上眼?,將紛亂的想法?一件一件地清空。
她毫不躲閃地與西格對視,以前所未有的誠懇態度慢慢地說:
「你真?的很好,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無條件地選擇我、對我好,不計較回報。我確實認真?想像過和你共度的人生,而且那絕對是不壞的日?子,即便是現在我依然那麼?覺得。
「可你想要真?心話,你也值得。」
「如果我們以另一種方式相遇,我只是安戈涅,而你也只是西格,會不會有別的可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繼續現在的關係我很累,你也一樣,總有一天會拖垮我們。我不會喜歡那樣。」
安戈涅淚光閃爍地微笑?起來。
「所以,在我們還有勇氣放手?的時候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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