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水花。
急促的梆锣声响彻船舱,附近水手杂工全都乱作一团,“有人落水啦!——”
戚灵脸色如月白,错愕不已,难道自己满脸杀气腾腾的模样,果真吓到了这姓徐的莽汉,他怎么就一言不合扭身投水了?只听过讳疾忌医,还没见过讳医忌疾的,这人跟清微道门有仇?真是稀罕事。
船老大哮哮吼吼穿梭在人群当中,像在驱赶一群鸡仔,几个水手匆忙跳江救人,剩下的水工和丫鬟尚还不知生何时,都集中到了甲板上。
“是有水匪了?”
“水匪在哪里?!”
戚灵端详了一阵混乱场面,才明白这帮人听岔了消息,急忙拿手一指水面,紧紧咬住嘴唇,憋了一会儿,才重复“有人落水了”五个字。
众人余惊未消。
几乎所有船工水手都在咋舌议论,得亏不是水匪,因为他们入股了舱内盐卤丝绸,此刻便开始心疼起钱财来,个个打起小算盘筹划算计,若真被贼人切走货物,怎么才能将这趟的亏空给补救回来,家中老小妻儿,又得饿上多少时日的肚子。
戚灵觉得这时节的料峭微雨,颇冷。
张乘崖被骚乱惊扰,走来问:“是徐四哥?”
戚灵悠然叹道:“这汉子,性子真是执拗。”
张乘崖面色平静,眺望水面道:“没事,他水性很好。他怎么会跳下水去?”
戚灵默不作声,这该怎么去解释?
她确实有些不理解,一位来自柔利城的戍边老兵,身在玉堂地界,怎会无端大骂起清微玄都?这满船之人又胆敢违背玉堂城主铁律,悉数贩卖起私盐糊口?莫不是自己呆在轻歌曼舞的玉堂主城久了,成了只不谙世事的笼中雀?
戚灵并未说什么,因为在医馆铺子给贫穷乡邻送了几次药后,她就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才走过多少江湖路?怎敢对世道的苦难指指点点,所以每逢碰上这种状况,戚灵都会强迫自己,去想些开心事。
她突然间好笑不已。
跳水前徐四好像还嘟着嘴唇,一个彪形大汉赌气的模样倒有几分令人忍俊不禁。
水手们跳江下了一顿饺子,无功而返。
张乘崖轻叹一声,命人放下小舟,领着丫鬟芳儿与一名仆从鱼贯而下,又朝戚灵招了招手,“水岸边最近的镇子,叫松荫镇,我那徐四哥他饿了的话,自然会去镇子上寻吃的,我们过去,等着他就好。”
行舟登岸。
绕过山谷是一片荒草地,两块暗青灰色的砾岩状如斜戟,左右插在荒草丛中,仔细看是两块残缺的石碑匾额。
石碑上半截皆不见了,也许被附近村民拿去,别出心裁在中间打穿孔,当成井口沿勒绳索用,若是觉得麻烦嫌费劲,会直接用作河边浆洗衣裳的捶布石,这都是常有的事,可剩下的碑文,戚灵依然能够清晰的辨识出文字,上面写的是“……正天枢”和“……虚金阙”,她情不自禁读出来:“位正天枢,玉虚金阙。”
然而张乘崖却觉得这应该是“法正天枢”,“灵虚金阙”。
至崇至尊的清微玄都,在南瞻部洲各地都修有清祠圣殿。
匾额上面要刻些什么文字,妇孺皆是耳熟能详,可若说谁胆敢肆无忌惮砸毁这种石碑,那人一定是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