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还有一事。”陈放上前一步,“前日查到王妃不是白家亲生,乃白老爷捡回来的弃婴。”
“当真?”李辞放下茶盏,揉着额角思索。
他眼神漠然,那点因絮儿为他打架而生的光彩,瞬间凋敝成阴郁冷光。
絮儿不是白家亲生女儿,保不齐是从小交由外人培养的杀手,暂避白家掩人耳目。
陈放将身子折得更低,“有次白家夫妇吃多了酒亲口所说,几个管事婆子立在左右伺候,所说的话可互证,想来是真。”
“可查出她与贵妃的人有往来?”李辞问,薄薄的眼皮子轻合。
陈放见他脸色沉下来,把语气转得更为恭顺,“目前没查出王妃与贵妃的人有接触。只是……”
“说。”李辞明显不悦。
“只是白家府上众人都说,往前白大小姐的性子不似这般泼辣,一向温柔贤良,孝顺体贴,从不生事。纵使被人欺负,也不声张。”
李辞揉太阳穴的手忽一顿,骤然睁眼,“欺负她?谁?”
这世上只有他可以欺负她,别人可不配。李辞冷冽的嗓子里,显出久违的杀意。
陈放毕恭毕敬垂低脑袋,“这……卑职尚未查实。”
“查。”李辞撂下个简单却强势的命令,转出暗阁往雕花床上躺着去了。
等到午间厨房送来饭菜,照例是絮儿端到里间。她盯着远处呆,眼神空洞,声音也是懒懒的,“王爷,用午饭。”
给李辞听见以为是中迷香的缘故,不由得贴近纱帐细看,“怎么没精神?别是昨日在燕王府染了风寒。”
“没有,昨天玩得很开心。”絮儿抬起手腕,“长公主还送我一个镯子。”
李辞重回冷淡语气,“嗯,这可是长公主的宝贝,戴了许多年的好东西,怎的给你了?”
絮儿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圆凳,闷声说:“她人好么,说咱们成亲不曾来贺,就送我了。”
说起婚礼,当初无甚在意,如今却成李辞心间的一根刺。父母不在,宾客概无,一没见礼,二没洞房,哪里都弥漫着不得志的颓丧。
他将话题转得格外郑重,也为试探,“咱们成亲,你高兴么?”
絮儿苦笑,“王爷高兴就成,我的意思哪里紧要。”
那嗓子往日像只百灵鸟,喳喳吵得耳朵痒,李辞总觉聒噪。如今陡然低下来反倒让人不适。
他如今算是知道,絮儿压根不想嫁给她,时刻都想逃。因为这份对他真情实感的讨厌,李辞愿意相信,絮儿不是来杀他的。
世上没有女人肯冲喜,无非身不由己。他也身不由己,絮儿的出现是他牢狱般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李辞忽敛嗓子,更添几分落寞,“我要你也高兴。”
那沉沉的声音从纱帐里滚出来,如深海暗涌,裹挟诸多无可奈何。絮儿抬眼往黑洞洞的帐里看,只看到一片茫然。
她最怕这种氛围。
像极妈妈初被爸爸抛弃的日子,成日躲在房里哭。她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妈妈重拾快乐。
要是没和爸爸结婚,没生下她,妈妈应该会幸福。
她特别害怕因为自己的存在,使人难过。
于是渐渐长成人形开心果,朋友都以为她是乐子人,说话做事自带搞笑属性。只有她清楚,许多时候不过强颜欢笑。
絮儿假意抬高声音,“哎呀,成亲当然喜欢啦。我高兴极了。”
“不像真话。”李辞淡淡责怪,却是怪自己。
料定因为他装病,带累她嫁到这不见天日的“坟地”来。
若她嫁给寻常男人,夫妇可相携游历山河,踏雪访花,煮酒烹茶。絮儿正是好玩耍的年纪,必定比如今快乐。
这厢絮儿全然不察,热情地端起火腿粥吹吹,装出贤惠热情的面貌,却忍不住低声嘀咕,“明知故问,哪有姑娘高兴冲喜的。”
偏李辞耳力了得,一字一句全听了去。
他滚滚喉头,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必须趁早与贵妃做个了断。这遮遮掩掩的日子,半天都过不下去。
先前他差徐太医往宫里放风,说他活不过一年,想必贵妃已收到消息。如今贵妃急于置他于死地,必定会有动作。
沉默里,两人两副思量。一个暗自想分离,一个悄然想聚合。
絮儿胡乱揩去眼泪,端起火腿粥吹了吹,“王爷吃粥。”
“不吃。”李辞冷言拒绝。原就不想吃贵妃赐的食物,境况难为就更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