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搜肠刮肚,总算寻个正经由头说服自己,是去探望她,聊表歉意。
月照松窗,花木躺在月下也似打着瞌睡,昏沉沉的。絮儿侧身睡着,压得腮肉轻叠,随呼吸节律轻起香鼾。
李辞看她一眼,然后看月。
从前不知诗词怎的总把相思寄明月,如今想来,该是诸多情愫在月下泛起朦胧光晕,即便是圈套,也叫人生出冲动往里钻。
俯身靠近,借着月辉窥她的脸,睡乱的几丝鬓润了些汗,沾在她饱满的额头。
他提起指头替她整理丝,动作轻缓。
夜风徐徐,屋外苍竹簌啦啦地响,李辞咬唇轻笑,还是絮儿料理的竹林。
七夕那日,他睡在床上听她同竹子窸窸窣窣讲话,什么小可怜,什么乖乖,什么小脏宝,回想起仍觉天然可爱。
清风袭来,卷起廊下月季淡香覆在她脸上,倒比任何脂粉都香。
李辞没忍住嗅了嗅,又为自己不够坦荡的行为恼怒,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上回亲她手心已不够磊落,今番趁她睡着的亲密举动,有违他做人的一贯准则。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场颠覆旧秩序的谋反,足以把他恪守二十年的君子仪轨摧毁。
前路晦暗不明,生怕絮儿跟着他受苦。可当看见她的脸,又觉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正想得出神,絮儿一把拍住他的手按到脸上,“蚊子!”
顺势挠了挠脸翻身平躺,估计是没醒的缘故,语气闷,黏糊糊的,“集美,怎么不开蚊香液啊。用完了吗?赶紧下单。”
李辞抽开手,转而撑在床头听她嘟囔不着边际的话,又恼又乐。或许真如她所说,成亲那日中了邪,性情大变。
窗外漏壶滴滴流着水,草间虫子蛰蛰叫得急,催他一颗心跳得飞快。
李辞仿若陷入暗香盈盈的陷阱,不是她腮畔月季香,就是她丝游离的茉莉花头油香,鼻子避无可避。
意志也避无可避。
他伏低了些,试探着吻上她的额,心腔胀得紧。
怕惊醒她,做贼似的躺回床上,空睁两眼望向帐顶,比着圣学道理检算德行,更睡不着了。
只听絮儿在外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喊:“死蚊子……敢咬我……脸,拍不死你。”
第二天晨起,鬼使神差的,絮儿真觉额前被什么脏东西爬了,挠两下,浮起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子。
她对镜摸摸额头,横看竖看不对劲,扭头问集美,“昨天不是熏香了吗,怎么还有蚊子?瞧,额头肿个包。”
集美凑近细瞧,确实有些红。
走去妆奁翻出药膏给她擦,“今年雨水多,咱们这屋子内外都是花草,潮气散不出去,怕是了藓。今天不上妆了,这会儿擦点药,明早再看看。”
横竖不疼不痒,只是摸上去有些怪。恍惚间,絮儿想起昨夜太热开窗睡的,怕不是有癞蛤蟆爬进来舔了她。
听说,癞蛤蟆的口水有毒。
不想还好,一想就犯恶心。重新打水洗脸抹药膏子,几番折腾下来,搓得额前那片皮肤又红又烫。
待早饭准备好,不过辰时初刻。如今开了小厨房,集美负责煎煮烹炸,集美负责揉面擀面,集美负责切菜调味。
絮儿负责吃,以及提水,担柴,扛米面袋子。
她于厨艺不大精通却有一身力气。更兼长了条皇帝舌头,颇懂品尝美味,与集美搭档常做出许多别致美食。
这日的早饭自然是集美做的,菜谱却是絮儿定的,为的是让李辞补充优质营养。
集美收拾好锅灶,往围裙揩手,“诺,照你的说的备好了。送去吧。”
絮儿打着哈欠咂咂嘴,只见一碗热牛乳、两个水煮蛋白、一份鸡丝春饼、一碟软桃肉,规规矩矩摆在托盘。
她满意地点头,心道不错。脂肪、蛋白质、碳水、维生素、矿物质都有了。
因昨夜抓了萧云舒的人,她心情大好。这会儿有些邀功的意思,为着哄李辞放赏钱。
顾不得自己先吃,先端早饭放到他床边,殷勤招呼,“王爷,快尝尝我的手艺,都是我亲手端的。”
李辞瞥一眼饭菜,不甚在意。反把目光挪到她脸上,“额头怎么了?”
絮儿摸摸额头,“噢,昨夜睡觉没关窗,不知哪儿来的蚊子,逮着我的脸咬。早晨起了个包。集美说是长藓,涂了些散毒膏子,不打紧。”
李辞当然知道那片皮肤生过什么。
他假咳两声,脸上浮起笑,“竟是个刁钻蚊子,专挑这样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