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有一天晚上,我端着刚熬好的药去找他时,看到他正在翻着一本卷宗。我一时好奇,问了一句他在看什么,他说他在看上个月弟子出任务时造成的伤亡。”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当时我想起我逝去的族人,热血上头地问他怎么看待那些在仙门战斗中逝去的凡人,他居然只是说了句——那些人都是为了道义而死,他们的死亡是值得的。”
“……哈,开什么玩笑,他所谓值得的死亡,就是被记录在卷宗上的一连串无关紧要的数字吗?”
“‘但那些人的死亡并非自愿,他们都是被无辜牵连的。’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可他……可他居然说,没办法,总有些生命不得不必须做出牺牲,天下人的性命才应该被放在第一位。”
……
“那难道逝去之人就不属于天下人了吗?!人命难道能以数量多少来区分高低贵贱吗?!”6辞昔大吼道,手中的药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6辞昔第一次袒露出如此明显的阴暗情绪。
明蘅惊讶地看着他,严肃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承认,那些逝去的生命固然可惜,可他们是为了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道义?这道义到底是谁规定的?你口口声声说的道义,只不过是你的一己之见罢了!这本卷宗上的死就是你所谓的必要的牺牲,你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吗?你知道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们家中是否有嗷嗷待哺的幼童,明烛苦等的父母,又或者是需要家人照顾的长辈吗?”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这一个月来仙门出任务时无端遭祸的凡人共有一百三十二个,却连他们的相貌都没见过,你只会嘴上空喊着道义,却从未将道义行于足下,体于事微!”
“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明蘅神情震惊,像是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番话。
6辞昔怒极,他想起当时废墟之下血肉模糊的家人好友,恨意再次涌上心头,他竟拔了剑刺向明蘅!
明蘅毫无防备,又在前段时间刚封印凶兽,现在正是身体虚弱之时。情急下他逼出全身灵力轰开了6辞昔的剑锋,也震塌了小半屋子。
6辞昔双目猩红地再次提剑刺来,这次明蘅没能躲开,被他一剑没入胸膛,血流不止。
后来的事情都如长宁所说,他及时赶到救了明蘅,6辞昔也抓住时机逃跑。
他曾在游历时途经招摇山,一时福至心灵,在一块石头上留下了张换形符,以备日后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恰好用上。
他捏爆了换形符,与那石头交换了位置,逃到了招摇山下,被恰好回宗的镜箔救了回去。
镜箔是个老好人,可惜6辞昔受此重创后心性再也不似以往那般纯善,而是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一心想着复仇,向魔族复仇,向仙门复仇。
他假意与镜箔交好,在镜箔上任天一宗主后借口为他庆贺,趁其不备夺了舍。但是并没有毁去他的魂魄,而是将原镜箔的灵魂封在掌门玉坠这一千年宝物中,任其怒骂怨喊也不杀他。
可能是心底还存着一丝善良吧,总觉得像镜箔这样的老好人,自己将他毁的这么彻底也太不像话了。
可惜就是这么一丝好意才造成了他如今的局面,6辞昔一时心情很复杂。
长宁听完这段过往也静默在原地。
他也曾因为心中的道义做过一些事,百年时光过去,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过悔意。
6辞昔却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他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大家今天就都别走了。”
长宁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6辞昔将手伸到怀中,似是要拿些什么。
不等长宁开口提醒,明时晏便闪身上前一剑砍断他的那条胳膊!
6辞昔不顾自己鲜血狂流的断肢,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都别走了!管他什么狗屁的魔族仙门,都他娘的一块儿死去吧!!”
他怀中突然爆出极夺目的光芒,长宁睁大了眼睛,瞬息间便把明时晏从他身边推了开来,自己却猛得扑了上去!
“闪开!他身上是天罚咒!他要自爆!!”
天罚咒,需要使用者燃尽全身灵力和魂魄灌入符纸中,天罚咒会将其原本能力瞬间放大几百倍爆炸开,灵力越强,符咒威力就越强,一般用于同归于尽。
不管是按6辞昔还是镜箔如今的实力,炸平整个招摇山头都不成问题。
山上的这些活物估计也没几个能逃掉的。
6辞昔愤怒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长宁,大喝道:“滚开!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妨碍我的事!!”
天罚咒即将爆的时刻,长宁也引爆了体内的金丹,只不过他的金丹犹如一道璀璨的屏障,将6辞昔的天罚咒威力全部压缩于这一小方天地。
“轰——!!!”
那一刹那地动山摇,所有人都被这威力震得晃了下身子。
“什么东西?!”
恭云惊疑地问道。他们身在远处,不知这边生了什么事。
明时晏呆呆地看着眼前不过须臾间生的事,一时间表情空白地愣在原地。
几根藤蔓缓缓而来,千华夫人站在上面,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
良久,她才哆嗦着嘴唇,出一声尖锐又悲怆的哀叫。
“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