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很純真的孩子。
並不過分活潑但是也不內向,非常像溫柔靈動的幼鹿。
他父親是個身材高壯擁有深色皮膚的粗眉中年男人,強壯得看起來不太像個文人,聞言摟著柔美的妻子哈哈大笑,用大手去捏兒子細薄的小肩膀,心愛地捏著嗓子說:「小崽子。」
父母恩愛,對他也非常寵愛。
大人們的目光都被他吸引,我父親更是從他出現就一直看著他,等他說完就笑著上前將他抱起來,用寬大的手掌很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腦和耳垂,「真是好孩子,叫溫叔叔。」
他被陌生叔叔抱起來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瑟縮,一隻手被迫攀著我父親的肩膀,另一隻手拘謹地蜷起來,我看到他求助似的向自己父親看了一眼。
魏叔叔向他眼神示意並鼓勵,於是他很柔順地小聲叫了一聲:「溫叔叔。」
我父親用額頭抵了抵他的額頭,我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喜愛,他俯下身用另一隻手把明儀也抱了起來,儼然一個抱著自己心愛兒女的慈父,「溫叔叔會把你當自己兒子的,以後和明儀一起玩。」
大人們抱著孩子笑意滿滿地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的話題圍繞著兒女,有說有笑地向一樓客廳走去。
魏家的叔叔阿姨當然更在意自己的孩子,而我父母也向來不是很愛見我。
所以仿佛沒有人發現還有一個我被他們留在原地。
他們都被魏家的幼子吸引了注意力。
但其實我也是。
我站在原地轉過身來,一瞬不瞬地看著被我父親抱著的男孩,我母親說我直直地看著誰的目光很嚇人,不過我知道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所以我在他們的身後肆無忌憚。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個趴在我父親的肩膀上的男孩居然也回過頭來看向我。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嚇到,他只看了我一眼就轉過頭去。
我怕他告狀,所以垂下眼睛遮掩目光,並快在腦中想一些辯解的話,然而我聽到他對我父親說:「溫叔叔,明承哥哥還沒有跟過來,我們等等他吧……」
魏叔叔聞言也發現了我,「是啊,哈哈老溫怎麼把親兒子落了?」
我父親但笑不語,母親尷尬地笑了笑,回過頭來說:「明承啊,你快點。」
我又看了眼那個男孩,快步向前走去。
*
我對他非常感興。
以至於我對魚缸中那群美麗的魚都不再關注。
因為我也是男孩,他也是男孩,而且我們年齡相當,所以比起我的妹妹,他最初更喜歡靠近我。
可惜我們做朋友這件事並不被我的父母支持,只要他靠近我,我父母就會找理由將他叫走讓他和明儀玩。
而最主要的原因,實際上還是我。
他最開始總是笑容滿面地來找我,但是逐漸的他就不那麼開心了,他開始害怕我。
他的眼睛澄明清澈,像琉璃冰珠,一眼就能看到底,所以即便他不說,我也能從他的眼中看到淡淡的畏懼和牴觸。
這其實不怪他,那時候我就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就像我父母說的,我連看人的目光都是很異樣的,家裡的阿姨們和員工都很打怵我,而他作為一個智力正常的兒童會害怕我是很正常的。
所以他後來跑去和明儀玩,不願意靠近我了。
他不是魚缸里的魚,不能任我隨意地捕撈抓在手中,而那個時候的我也已經對人性有一定的認識,我知道強求只會讓他越發恐懼我,所以他離開時我並未阻攔。
他們每天開心地在院子或者家中玩耍,而我會站在不遠處偷偷看著他們。
時間久了就引起了我父親的注意。
他警告我收斂一點,如果敢弄傷孩子們,他不會放過我的。
我恭謙地答應。
他們都知道我對他很感興,但實際上沒有人知道那時候我偷偷看的最多的是我的妹妹。
我在看她作為一個正常人是如何和魏自臻相處的,我在看她的表情,她的說話方式,以及她的行為舉止。
晚上的時候我會和她一起看那些我沒有任何興的動畫片,她笑我會跟著笑,她哭我也會儘量做出悲傷的表情。
我會對著鏡子偷偷觀察自己的表情正不正常,並加以練習,我還會讀一些大人看的小說來揣摩主角的心理。
對於我而言,無論是我的妹妹還是書中的人物,他們都是正常人,所以他們都是我學習的目標。
我雖然情感上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但是我非常聰明,學習和偽裝的能力非常強。
主動的改變比每天上心理課要來的有效得多,很快我就學會了如何表演正常人的喜怒哀樂,理解了人之常情。
因為共情能力差,當一個活潑的人對我而言太辛苦,而做一個內向沉默的人又不利於我得到想要的人,所以我選擇偽裝成一個溫柔和善的好人。
我的偽裝非常高明,我會具體到細節,比如什麼時候露出溫善的笑容,說什麼好聽的話,並表現出喜歡花鳥蟲魚這種美好事物的模樣。
甚至我還學會了像我妹妹一樣紅著臉露出羞赧的表情。
很多年之後,這種偽裝刻入了我的骨髓,我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成為了一個正常人,但我確實會喜,會怒,會悲,會怨,被七情六慾纏身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