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彭祖找我去赛马,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谋哥啊,慢点跑,老夫跟不上了。”
“张公!呀!太好了,您今天能起床了!看!陈遂赌六博又输给我了,这次是他夫人君宁作的见证!”
“咳咳,好。次卿,你的钱该攒起来养家了。”
“张公!您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病已。。。。。。”
张彭祖望着好友形销骨立的背影,心中泛起酸楚。
未几,门外出现两只柔美的身影,拉长在灯火里绵绵地交织在一起。
许平君挺着大肚子,由张归荑搀扶着缓缓来到他身边。正要跪坐下去,却被刘病已一把托住,搀了起来。
“地上凉。”声音哑的像是好多天没喝水了。
许平君垂眸,眼睛染了雾气,哭腔很重:“我想来给张公尽份心。”
“他知道的。”刘病已低头,伸手覆在妻子的肚子,那里安静地躺着个小生命,“他都知道。”
见刘病已终于肯动肯说话,张彭祖长吁一口气。
刘病已为张贺素服斋戒,守灵,跪在棺椁前一动不动。张彭祖差点怀疑,他最后会被抬出来,害别人以为死的是他。
窗外树阴照水、林影绰绰。刘病已与许平君互相搀扶着,一点点行走在回尚冠里的路上。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刘病已柔声对妻子道,“从前我不懂,觉得自己父母亲人都死光了,根本不会知道什么是‘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可如今我懂了,却痛彻心扉到连气都喘不上来。”
许平君紧握丈夫的手:“张公,会在天上一直保佑你的。”
刘病已苦涩一笑,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妻子高高隆起的腹部:“他从前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替卫太子传承继嗣。”
“从前我不信鬼神之说。”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掉落,刘病已却连眼睛也没有眨,“但现在我希望,如果有来生,张公喝完孟婆汤能来咱们家看看。”
“会的。”
元平元年,春,许平君诞下麟儿。
“男孩!张公在天有灵,贺我弄璋之喜!”刘病已怀抱婴儿,乐不可支地望向许平君,“你看这个孩子,哭得这么大声!将来一定要做将军!”
许平君幸福地笑着:“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嗯,想好了,就叫刘奭!取光明而盛大之意!”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丝绢展开到妻子面前,上书一个“奭”字。
“未免,太生僻了吧。”许平君目露担忧之色。
“你看这个字形,一个房子底下住了两百个人。”刘病已耐心为妻子讲解,手指在绢布上摹画,“是希望咱们的长子能够代代昌盛、绵延不绝。”
“子孙兴旺,代代昌盛。”许平君了然一笑,“这也是张公对你的期望。”
“不错。”刘病已点点头,忽而目光温柔,吻上她的额头,“平君,谢谢你。奭儿出生以前,我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但现在,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刘奭满月酒当日,张彭祖,戴长乐他们不依不饶硬拉着刘病已拼酒,一派热闹的景象。
许平君却抱着儿子愁:”这小家伙生得这么胖,怕是难养啊。“
刘病已来到他们母子身边,逗弄儿子:”昨天咱家的户例下来了,我才见过宗正的。明日,我就和彭祖去里魁那领缗钱,说是每户补贴六丈粗布。你啊,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
张彭祖叫苦:“次次都拉上我,结果尽是吃力不讨好。怎么说,我也是右将军家的三公子吧,竟回回被你当马夫使唤!”
刘病已勾过他的肩膀,坏笑:“怎么,你这三公子还大得过我这新上任的父亲吗?你小子敢不去,我就把你这竖子的蛐蛐交给归荑!”
帐篷组登时变了张苦瓜脸,忙作揖行礼:“好次卿,我明日定然拿出最好的御术陪你去取缗钱!”
这番话再配上这逗笑的表情,一时间大家都不禁捧腹,笑声回荡在尚冠里久久不散。
落叶飘零,新荷绽放。生活总是要往前走,莫回头。